十九 莽小二荒店戏娉婷 侠书生夤夜逢魑魅
粉墨班头送进了耸碧院。
“谁知一曲未了,园子里便动了刀兵,直杀得雨愁雾惨、天昏地暗,瞧着那阵势,小女子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簌簌乱抖,可是脚步儿却一寸也不肯挪动,你道是何缘由?便是为着魂牵梦萦,四处寻觅,终于在此处见到了你这位施相公!”
施耐庵听到此处,不觉暗暗点头:当日在那耸碧院内两军相斗之时,丽春馆的众乐工歌妓早已走避,偏这秦梅娘倚栏伫望,迟迟不走,以至被张士诚缚住,原来却是为了自己,心下暗暗感激,嘴里却说到:“大姐真好胆量!”
秦梅娘莞尔一笑,接着又说道:
“当时,小女子眼看着那帮凶神的刀剑在相公身前身后乱晃,一颗心都急出血来,可惜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挺身上前相救。看着看着,相公好端端地失了踪影,小女子正在惊疑之际,猛可地树林中奔出个大汉,一把捂住我的嘴,一条绳子便将小女子缚住。不过,彼时一见施相公无恙,虽然被人擒掳,一颗悬着的心却落了下来。
“小女子被缚到牛栏岗大营,那张士诚立时逼着拜堂成亲,要封小女子作押寨夫人。小女子无拳无勇,又不愿遭那黑汉奸占,只好推说身上不洁净,拖延时日。关帝庙大会之后,有一晚小女子忽见张士诚行事诡异,亲自召见他那两个兄弟,躲在密室中窃窃计议。小女子心中一动:这张士诚生性奸诈,莫不然要算计施相公,获取那桩绝世大秘?于是小女子便装着端茶送水,倚在窗口窃听。不听则己,一听之下,唬得小女子浑身打战:原来他们设下毒计,想用那‘巴蝥散’麻倒相公,然后乘昏瞀之际,掏摸出那桩大秘!
“小女子那时真是又急又恨,急的是眼睁睁看着施相公你立时便要陷入机彀,恨的是小女子既不能给相公通风报信,又不能助你一臂之力,真真急了个泪下沾巾。哪知情急计生,小女子忽然有了主意:趁着夜黑躲入那‘红罗营’中,悄悄诓出一个女子,于僻静处用一条裙带冷古丁将她勒死,然后换上这一身红衫红裙,乘着点人,混入为相公歌舞劝酒的六个秀女之中,紧要处挥长袖拂翻了那杯毒酒,好歹救出了相公。”
施耐庵听到此处,抬头望了一眼并辔而行的秦梅娘,心底涌起一阵感激与敬佩之情,暗暗叹道:这女子虽然沦落风尘,却有如此智识胆略,到底不愧是梁山泊英雄的后裔。
两人骑马边走边谈,不觉红日西坠,天色向晚。隐隐现着一派集镇,早已是点点灯火,那秦梅娘道:“施相公,前边便是埝头集了,今晚便在此处宿一宵罢。”
施耐庵自然允诺。两人两骑径直驰进镇内,只见这埝头集街面倒也齐楚,只是店铺冷落,行人稀少。秦梅娘引着施耐庵沿街巡视,瞧见一家店铺,门上悬着“悦来客栈”的湖绉灯笼,秦梅娘便翻身下马,叩开了店门。那店东家仿佛与秦梅娘相熟,立时牵马入槽,先整治酒肴给二人吃了,然后收拾了两间极洁净的卧室,送二人安歇。
这一日一夜的驰驱,施耐庵早已疲乏,安顿妥贴,钻进被窝便齁齁大睡起来。
哪知人也怪,日间过于辛苦,倒反而睡不安稳,施耐庵睡着睡着,忽然却做起梦来。仿佛又回到那耸碧院内,冷月清风之下,摆着一席酒肴,顾逖把酒邀月,自己披发长吟。忽地,林隙间托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朝他猛扑过来,他左闪右避,待要逃走,双脚却软绵绵的寸步难移,待要呼救,顾逖却失了踪影,那猛虎“呼呼”地直翦过来,瞪着一双怪眼,神情似乎象是董大鹏的吊客模样,一忽儿又幻化成张士诚那长着肉痣的环眼。那猛虎一爪按到自己胸口上,仿佛要撕开胸膛!他想喊喊不出,想挪又挪不动,那虎爪重愈千钧,直压得透不过气来。他不觉拼命大叫一声:“吾命休矣!”猛力一挣,倏地睁开了眼睛。
施耐庵浑身冷汗津津,四面一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