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拦江劫客二童施威 引虎入彀三女逞能
只见一只篾篷蚱蜢船已然靠向岸边,船儿晃晃荡荡,船头船尾各站着一条大汉,两个人一式地精赤着臂膊,腰间扎着宽裆牛皮裤。船头那人年约三十,满腮黄髭乱草般地叉丫着,宽肩乍臂,十分精干。船尾那人年纪略小一些,又矮又壮,一身油黑净亮的疙瘩肉处处凸起,一人撑篙,一人划桨,嘴里却粗声大气地唱着渔歌儿:
“吃的是水里鱼虾,攥的是篙儿桨把,一觉泥牛春打罢,端的把人羡煞。风浪里无惊无怕,网罟儿哪有闲暇,口里渔歌天唱塌,管他官小官大?”
邹普胜一见那只船,喜的嚷了起来:“兀那船家,快快将船撑来渡俺几个过河,少不了银钱与你沽酒!”
两个艄子闻声将船靠到埠头,船头那年长的汉子撑着长篙问道:“这黑更半夜,可是强盗发利市的时辰,俺这船钱可要加倍!”
施耐庵正欲接过话茬,欧普祥心细,忙忙拦住,低声说道:“俺瞧着这两个艄子相貌凶恶,只怕不是省油灯儿!万一遇上拦江翦径的盗贼,坏了施相公大事,俺几个如何向大龙头交帐!”
徐文俊、邹普胜胆量大,不顾欧普祥劝诫,拉着施耐庵便要上船。谁知那两个艄子耳尖,早听见了话头,只见那船头的汉子嘿嘿冷笑两声,说道:“这位客官忒也罗唣,俺弟兄俩白日里受那衙役漕官之气,晚上趁着夜黑到这冷僻渡头来弄几文酒菜钱。叵耐倒遇上这几个吝啬汉子,不曾照顾生意,倒栽诬俺弟兄们是拦江劫匪!兀的不气煞人!兄弟,俺们不赶这趟浑水,撑着船喝他娘的热酒去哉!”说着,吆喝着船尾那艄子,篙桨齐施,立时又将船撑离了埠头。
徐文俊连忙赶了几步,叫道:“兀那艄公,俺这位大哥不过说着耍子,何必赌气,快将船划过来,俺与你赔罪便了!”
两个艄子脸对脸商量了一阵,叹口气,又情不自愿地将那船划了过来。徐文俊招一招手,引着施、欧、邹三人鱼贯跳上船头。那两个艄子也不去瞅瞅瞄瞄,长篙一点,船儿早如飞离岸,驶向河心。
徐文俊打量了两个艄子一眼,忽地一拍欧普祥的肩膊,大言道:“欧大哥,你我闯荡江湖多少年,见过无数泼天大盗、蒙面飞贼,凭着俺们这身武艺,几时走过下风?休道这两个老实巴交的渔夫,便是芒砀山上的魔王在此,俺们哥几个没的怕了他不成?”说着,抖一抖胯股,故意将那勾镰枪弄得“铮铮”乱响。
欧普祥心下明白:“这徐家兄弟为人胆豪心细,这番话一来是说给自己听,二来也是吓唬那两个艄子,倘若这两个是善类则罢,倘若真是恶人,听了这话也自不敢下手。”他不觉心中暗赞:说得好。表面却点了点头。
桨声咿呀,水声哗哗,两个艄子真好膂力,尽管那河里正涨着春汛,流势湍急,二人双臂抡动,不消片刻便将船儿划到了河心。
此时,徐文俊、施耐庵、欧普祥、邹普胜四人站在船舱内,只觉脚下船板“嚓嚓”乱抖,小船东颠西簸,仿佛浪谷中一片树叶。施耐庵久住水乡,倒还耐得住,那徐、欧、邹三人长年在旱地生活,却哪里经得起这阵晃荡,立时双眼发花、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你抓住我,我攥住你,几乎站立不住。
几个人正自难过,忽听船头那年长些的艄子一声大叫:“阿也,不好,这船儿只怕要翻了!”叫声未落,只见那条船果然在河心激流之中滴溜溜转了起来,没等徐文俊等四人回过神来,小船猛地一斜,接着陡地一翻,“哗啦”一响,立时船底朝天。
施耐庵先前见这船儿颠颠簸簸,心中已然有备,没存想这翻船之事来得如此突兀,只觉着双目一黑,“扑通”跌进激流,立时“咕嘟”呛了口黄水。好在他自幼颇有水性,双脚一蹬,早又从浪尖里冒出头来,展眼看去,只见浊浪浑波之中,徐文俊、欧普祥、邹普胜三人一边乱抓乱蹬,一边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