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述痛史梅娘饮血 葬红裙耐庵悟道
收养的那人乃是元廷朝中栋梁、足智多谋的堂堂宰相脱脱大人,此人龙韬虎略、满腹经纶。他身处乱世,眼见得江湖上群雄并起,举国烽烟,立志效忠朝廷,荡平众“寇”。除了亲冒矢石,东征西讨外,他觉着欲打胜仗,还须牢记孙子兵法: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攻垒为下,攻心为上。于是便在军旅倥偬之余,着意蓄养了许多身手不凡的能人,或纵横捭阖于绿林草莽之中,挑拨离间于义军各营之间,企望能在反元好汉营垒里刺探军机,挑起内讧,涣散斗志。无奈元廷太失民心,义军禁令森严,他这桩计策收效不大。此番南巡闽赣,半路上恰恰遇上个秦梅娘,要是寻常人,哪里去管一个行将倒毙沟壑的小乞儿。偏偏这脱脱一见小梅娘骨相清奇,应对敏捷,尽管鹑衣百结、鸠形鹄面,却隐隐显出天生丽质,他心下一动,便将她抱回相府,细细盘问,秦梅娘区区一个未谙世事的孩儿,见脱脱待她恩高德重,口里便无禁忌,枝枝叶叶扯出了自己的家世。尽管她说得不甚分明,脱脱已然听出她乃是当年梁山造反英雄的后代。这一喜更是非同小可,他早已风闻当今的反元“贼党”,无论贤愚智不肖,没有一个不把前朝宋江等一百零八位梁山好汉奉为神明!如今这乱党遗孽落到自己手里,真是平空掉下个活宝,只要将这不懂事的孩儿的心买过来,将来撒将出去,借鬼打鬼、以毒攻毒,怕不闹得江湖上风雨满城?于是,他一回府便将秦梅娘收为膝下螟蛉,又为她在顺帝驾前讨了个御前龙禁卫的封诰,命阖宅上下加意服侍。
秦梅娘开初倒还惦记住在闽西深山中的各位婶婶,悬想那些青梅竹马、同甘共苦的兄弟,时间一长,渐渐地便也淡忘。孩儿家心性,见好想好,何况此时花团锦簇般的生涯、至尊至贵的境况,远胜当年吃糠咽菜、餐风宿露的日月,偎在绮罗丛里,手捧嵌丝薰炉,她一想起漳州道上的风雪饥寒,一想起倒毙在路旁的魏氏婶母那骨瘦如柴的身影,心里便后怕,哪里舍得离开这富贵窝儿?
俗语云:人敬身贵,福至心灵,倏忽四、五年,秦梅娘已然长大,果然如花似玉,娇滴滴俨然相府千金,那心思气度、行事为人自然连一丝绿林味儿也没了。脱脱宰相见她已然脱胎换骨,心中大喜,更自加意调教,手把翰墨,亲授书史,又请得一流名师指点她琴棋书画、歌舞弹唱,见她姿质聪颖、才堪大用,专程派人送她到崂山、嵩山学习各门武功,命元廷第一高手兀良哈台亲授十八般兵器,直至觉得她智计武艺天下无对,方才笙箫鼓乐,将她迎回相府。
这一日,秦梅娘正自与众武师演练刀法。脱脱忽然将她唤进花厅,一进门,她不觉吃了一惊:只见花厅上灯烛辉煌、禁军罗列,阶砌下竖着一口大铁釜,铁釜下燃着熊熊烈火,两个赤缚大汉恶狠狠地手拿麻绳叉手侍立。脱脱满面寒霜地高踞在太师椅上,神色威严阴鸷,哪里有一丝一毫平日那慈祥温蔼的形貌。秦梅娘正自竦惧,只听那脱脱厉声说道:“梅儿,还不跪下,你的事犯了!”
秦梅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施施跪下问道:“义父,你平日待孩儿胜似亲骨肉,为何今日弄出这等唬煞人的场面?孩儿依依绕膝,端的犯了何事?”
脱脱喝道:“俺念你孤苦零仃,将你收为义女,谁知有人告到朝廷,道俺庇护叛逆后代。今日老夫只好大义灭亲,割爱报国,将你明正典刑!”说毕,吩咐禁卫:“来人,将这叛贼遗孽抛入油锅,熬骨扬灰,以表俺对朝廷一片忠心!”
众禁军正欲动手,秦梅娘忙道:“义父,孩儿十岁便到相府,祖上罪孽丝毫与俺无涉。义父不念孩儿一介弱女,也须看在哀哀抚养八九年的亲情份上,饶孩儿一死罢。”
脱脱见她说得凄惨,沉吟半晌,冷冷说道:“既如此,俺为你想了一条生路,只怕你不肯走。”
秦梅娘道:“孩儿这条命都是义父给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