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述痛史梅娘饮血 葬红裙耐庵悟道
衫,盖住琵琶骨上的刃伤,解了反剪缚住她双臂的裙带,依旧为她束在腰间,将她的躯体在草堆上放平,再解了兜裙缚住双腿的绳头,将那条沾满血污泥垢的玫瑰红绫子长裙理得整齐,牵起一幅裙子上的红绫拭去她嘴角的血迹,阖上那一双兀自大睁的双眼。然后站起身来,对徐文俊等人拱一拱手,说道:“众位大哥,休要再记死人罪过。念在她先祖份上,相烦明日于僻静处掘个墓穴,胡乱立一通碑文,写上一句‘梁山泊好汉不肖子孙秦梅娘之墓’,也是一桩善事。”
众人见他说得虔诚,也便点头应允,施耐庵道声谢,正欲辞去,忽听得童杰叫道:“施相公,兀那女子裙腰里是甚物件?”
施耐庵回头一看,只见秦梅娘腰间裙褶里隐隐露出一角白绸,显见得是适才抖搂她那条玫瑰红绫子长裙时滑出的秘物。他连忙俯身从她裙裥里扯出那白绸,只见上面竟自密密麻麻地写着绢秀的蝇头小楷。
此时柴屋内十分昏暗,一时哪里瞧得见那些字迹,欧普祥便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摺子,一抖手敲得明亮,凑了过来。
施耐庵抻了抻那揣得皱皱巴巴的白绸,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整整齐齐写着四阕《古山坡羊》的小令,他轻声念道:“冥冥中把天公相问:你为何虚生娉婷?空有这蕙质莲性?贤愚处却不分?欲绝千里尘,谁识冀北群?天涯走尽,闯不出乖蹇运!遍谒朱门,寻不着慧眼人。彤云,遮掩这日月昏。
泣血,恨死翼上青云。
“天样高雄心销尽,花蕊般丽质凋零。吐虹霓戾气填臆,射斗牛青萍磨磷。淹煎了锦绣文,折磨了少年情。五陵豪气,空寂寞三江恨。万里鹏程,枉跋涉六尺身。耿耿,怎支撑一洗贫?经纶,有屈时尚有伸。
“羞花貌锦裙宽褪,倾国色鲛绡怎临?丛丛荆棘,杨妃青灯泪,韩侯淮水贫,非烟蛾眉倾。陆随逞辩,何须匡时论,绛灌当朝,无劳济世文。蹉跎,黄泉路已近,懵懂,富贵却无门。
“此一时风云际会,莫辜负红绡绣裙。时来运到,平步登凌云。罗帐春风紧,翠袖羽衣轻。低颦浅笑,莫忆儿时景,燕瘦环肥,暂许报君身。欣欣,只乐得人前醉,骤骤,哪顾得身后名?”
小柴屋里静静地,只响着施耐庵念读小令的声音,徐文俊等五个血性汉子默默地听着、听着,施耐庵那微微发抖的声音,一字一句仿佛敲打着他们的心弦。从这四阕曲词里,他们依稀看到了一个女子如何泯灭良知,一步一步走向罪恶的脚迹。
施耐庵念完白绸上的词句,禁不住心潮起伏,思绪翻涌,一股莫名的悸动在胸腔脑际、九经百骸里奔突游走,他双目定定、凝然僵立,仿佛一尊塑象,只有捏着白绸的手在轻轻颤抖。他的眼前,似乎又显现出那位梁山英雄后代宋碧云侠骨铮铮的形象,又蓦起红巾军女营战士那英姿飒飒的身姿笑貌,对比眼前这个含恨而死的秦梅娘,善恶竟是如此分明!红巾军中那些刚烈女儿,为反抗暴虐,投身义军大营,成千上万地遭受官兵屠戮,血洒疆场,魂泯荒草;而秦梅娘这样生于草莽的女子却又被朝廷引诱教唆,堕入罪恶渊薮,变成当道镇压百姓的鹰犬,喋血异乡。同是容颜俏丽、姿质颖秀的娇弱女儿,善善恶恶,殊途同归,都不能享人世乐趣,尽作了乱世的牺牲。呜呼,偌大个茫茫世界、朗朗乾坤,哪里有女儿们的存身的乐土,亦忠亦奸,亦善亦恶,都被逼上了一条令人伤心惨目的死路?只剩下芳魂杳杳、遗恨绵绵。
此刻,天色将曙,鸡鸣四起,一抹曦微的晨光悄然洒入柴房,施耐庵的目光又落到秦梅娘的身上:只见她平静地躺在墙角地上,已然变得苍白的脸庞上秀眉微蹙,双唇微闭,渐渐僵硬的身躯在被晨光抹上一层嫣红窄衫红裙映衬下,依然显得娇俏柔媚。施耐庵不觉疾走几步,奔到那尸身跟前,仰天长叹道:“苍天苍天,都只为当道残暴、乱世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