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牛虻住在罗马城墙的外边,就在绮达的寓所附近。他显然有点像是一位西巴列人。尽管房间没有什么显得特别奢侈的东西,但是细小之处却有浮华的倾向,物什的摆放极尽典雅,直让加利和里卡尔多感到意外。他们原本以为一个生活在亚马逊荒野之中的人不像别人那样讲究,所以看见纤尘不染的领带和一排排的皮靴,以及总是摆在写字台上的鲜花,他们很纳闷。总的来说他们处得挺好。他对每个人都殷勤友好,特别是对这里的玛志尼党的成员。对琼玛则是例外,他好像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不喜欢她,老是躲着她,因此就引起了马尔蒂尼的强烈反感。从一开始,这两个人之间就没有什么好感,他们的气质水火不容,彼此之间只有憎恨。在马尔蒂尼那一方面,这种情感很快就变成了仇恨。
“我并不在乎他不喜欢我。”有一天他对琼玛说,神情有些委屈。“我就是不喜欢他,这也没什么要紧的。但是他那么对待你,这就叫我无法容忍。如果不是怕这事在党内闹得沸沸扬扬,让人说我们先是把他请来,然后又和他大吵一通,我就要让他对此作出说明。”
“别去管他,塞萨雷。没什么大不了,话又说回来,这事也有我的不对。”
“你有什么不对?”
“就是为此他才不喜欢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在格拉西尼家里做客的那天晚上,我对他说了一句无礼的话。”
“你说了一句无礼的话吗?这可就让人难以置信了,夫人。”
“当然不是有意的,为此我感到非常抱歉。当时我说了人们嘲笑瘸子什么的,他就当真了。我从来没把他当成是瘸子,他还没有那么难看。”
“当然不算是难看。他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他的左臂伤得很厉害,但是他既不驼背也不畸足。至于说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那也不值一提。”
“反正他气得发抖,脸都变了色。我当然没有把握好分寸,但是奇怪的是,他竟然那么敏感。我就纳闷别人就没有跟他开过这样残忍的玩笑。”
“我倒认为更有可能跟他乱开过玩笑。这人骨子里残忍得很,外表却又装出风度不俗的模样,我看了实在恶心。”
“得了,塞萨雷,这就太不公平了。我并不比你更喜欢他,但是把他说得更坏又有什么用呢?他的举止是有点做作,让人看了生气——我看他是被别人捧得太高了——而且他那些夸夸其谈的俏皮话也着实让人感到厌倦。可我不相信他有什么恶意。”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一个对一切都嗤之以鼻的人,他的内心就有点龌龊了。那天在法布里齐家中讨论时,他大肆贬低罗马的改革,好像他想对一切都要找出一个肮脏的动机。我当时感到深恶痛绝。”
琼玛叹息一声。“在这一点上,恐怕我倒是同意他的意见。”她说,“你们这些好心的人充满了美好的希望和期待,你们总是认为如果一个心地善良的中年男士碰巧被选为教皇,一切自然都会好转起来。他只须打开监狱的大门,并把他的祝福赐予周围的人,那么我们就可以指望在三个月里迎来至福千年。你们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即使他愿意,他也不能做到拨乱反正。是原则出了差错,而不是这个人或者那个人举止不当。”
“什么原则?教皇的世俗权力吗?”
“为什么说得那么具体呢?这只不过是大的错误中的一个方面。这个原则错在任何人都能握有别人的生杀大权。这种虚伪的关系不应存在于人与人之间。”
马尔蒂尼举起双手。“好了,夫人,”他笑着说道,“你一旦这样开始谈论废除道德论,我就不和你讨论下去了。我相信你的祖先一定是英国十七世纪的平均派成员。此外,我到这儿来是为了这些稿子。”
他从口袋里取了出来。
“另一份小册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