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特拉夫金怀着瞬息即逝的赞赏心情,想到阿尼卡诺夫的主意——用手榴弹轰散站在外边的敌人,打开一条退路。从侦察员的观点看,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收拾板棚里的三个党卫军分子倒容易,他们被爆炸声吓了一大跳,在昏暗中根本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侦察员们在德国人的子弹和哀号以及失之过迟的德国手榴弹爆炸声的追随下,顺着茂密的云杉林逃跑了。最初特拉夫金没有发觉布拉日尼科夫不在,正像他没有发觉阿尼卡诺夫和谢苗诺夫挂了花一样。关于布拉日尼科夫是阿尼卡诺夫在飞快的奔跑中喘着粗气告诉他的。阿尼卡诺夫看见布拉日尼科夫逃出板棚时倒下了。
追击没有停止。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向他们穷追。枪声和叫喊在整个森林中引起洪大的回响。然后又传来狗吠声。然后是右首某处摩托车的嘟嘟声。背部受伤的阿尼卡诺夫呼哧呼哧喘息着。谢苗诺夫越来越跛得厉害了。
大雨冲洗过的森林散发着醉人的芳香。从吸满水分的树叶和青草上,再也感觉不到带有严冬气息的四月的凉意。真正的春天就这样来到了。和畅的惠风仿佛也让过去的大雨洗净了似的,它轻轻地吹动着这无数翠绿的草木,发出饱含春意的沙沙声。
闹哄哄的追击停息下来,人们连忙给伤员包扎伤口。马莫奇金从怀里掏出最后一背壶酒,胡乱摇了几摇。家酿酒只剩了一点点。他把背壶递给阿尼卡诺夫。
这时才弄清楚,原来背在贝科夫身上的便携式无线电台中了十枪,打瘪了。它救了贝科夫的命,但是它本身已变成废物。贝科夫用冲锋枪的枪托将他的救命恩人砸得稀烂,碎片扔在灌木丛中。
他们慢慢地走着,摇摇晃晃,像喝醉了似的。
马莫奇金在后面跟特拉夫金同行,他突然说:“请您原谅,中尉同志。”
他懊悔地锤自己的胸口,也许还掉了眼泪〔昏暗中看不清〕,同时哑着嗓子轻轻说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怪不得我们那里的渔夫相信报应,差不多总是灵验的。我没有把那两匹马送回村上,租出去换点吃的……”
特拉夫金一声不响。
“请原谅,中尉同志。要是我能平平安安回去……”
“能平平安安回去就进劳改队。”特拉夫金说。
“我进去!高高兴兴地进去!我早知道您要这么说的!知道您反正要这么说的!”马莫奇金热情地叫道。他紧握着特拉夫金的手,几乎像歇斯底里一样,进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激和忘我的爱。
追击的声音又离得非常近了。侦察员们躲藏起来。两辆装甲车从旁边轰隆轰隆飞驶而过,之后复归寂静,于是他们继续行走。阿尼卡诺夫笨大的身姿在前面若隐若现。他用有力的双肩推开树枝,徐徐前进着,他费了好大的自制力,才摆脱痛苦的半昏迷状态。
也许,只有生活经验丰富的他才能揣测出,已经来到的宁静是个假象。虽说他并不知道,党卫军“海盗”师的整个侦察支队、以急行军速度赶来的第三四二掷弹兵师各先遣连、第一三一步兵师的后方部队都钉在他们背后穷追,他也不知道,电话铃一直在得啷啷地响着,电台在不断地用粗暴的密码式语言交谈;然而他感觉到,他们四周广大的围剿圈越缩越小了。
他们有气无力地走着,不知能不能返防。但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集结在这片森林里、企图偷偷给苏军一记打击、冠有令人生畏的“海盗”之名的精锐的师,是注定要灭亡了。汽车、坦克、装甲运输车、那个戴着凛凛闪光的夹鼻眼镜的党卫军分子、那两个用大车运送活猪的德国人,总之是,所有这些贪吃的、乱喊乱叫的、把周围的树林弄得污七八糟的德国人,所有这些希勒、米伦康普、加尔盖斯们,所有这些钻营者和弹压者、绞刑吏和刽子手,都在沿着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