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养父
巴伯兰妈妈给我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要我服从,不许顶嘴。其实,这种嘱咐也是多余,我根本没有想到反抗。
象在许多农家中常见到的一样,我们家的厨房也兼卧室,壁炉旁摆着吃饭时用的东西:桌子、面包箱和碗柜;壁炉另一边,是供睡觉用的家什:角落里放着巴伯兰妈妈的床,它的对面是一只象衣柜那样的东西.四周围着一圈垂下来的红布。那便是我的床。
我赶紧脱衣睡觉。不过是否能睡着,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睡觉不能靠命令。人们之所以能入睡.那是因为困倦和安宁的缘故。
然而,我并不困倦,也不安宁。
相反,我万分苦恼,很不愉快。
这个人怎么可能就是我的父亲!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粗暴无礼?
我面对墙壁.竭力设法驱除这些胡乱的想法,象巴伯兰命令我的那样迅速入睡。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睡神迟迟不来,我从来没有象此时此刻那样清醒。
说不清过了多少时候,反正有那么一阵子,我听见有人走近我的床头。
听那拖着的、缓慢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我马上辨认出这不是巴伯兰妈妈。
一股热气掠过我的头发。
“睡着没有?”有人压低了声音问。
我没有应声,那句“我要发火了!”的可怕的话语.还在我耳边回荡。
“他睡着了。”巴伯兰妈妈说,“这孩子一躺就着,他就那样。你尽管说好了,不用担心他听见。”
我也许应当说我还没有睡着,可是我不敢。他早已下令我睡觉,我却睡不着,那是我的过错。
“你的官司,打得怎么样啦?”巴伯兰妈妈问。
“输了!法官们判我不该待在脚手架下面,所以包工分文也不给。”
说到这儿,他往桌子上去了一拳,接着又没头没脑地说了几句粗话。
“官司打输了,”他又接下去说,“钱白扔了,人残废了,成了穷光蛋。瞧,好像这还不够,偏偏我回到家里又看见多了这个累赘。你倒说说,为什么不照我说的去做?”
“我不忍心。”
“你不能把他送到孤儿院去吗?”
“我不能抛弃吃了我的奶长大的孩子,我疼他嘛。”
“他不是你的孩子。”
“我原来是想照你的意思做的,也真是,他偏偏病了。”
“病了?”
“是呀,病了。总不能在他病着的时候让他到孤儿院去进死吧?”
“那病好了之后呐?”
“问题是他没有马上好呀,病了又病。这可怜的孩子。他老咳嗽,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们可怜的小宝贝尼古拉就是这样死的。我觉得,如果我把他送到城里去,他也会死去的。”
“后来呐?”
“后来好了。我既然这段时间都拖过来了,我想我可以再拖下去。”
“他眼下几岁了?”
“八岁。”
“得了,八岁了,让他去本来就应该去的那个地方吧,他不会不高兴的。”
“啊,热罗姆,你不能这样做!”
“我不能这样做?谁有这个权阻拦我?你以为我们能够养活他一辈子吗?”
气氛沉静了片刻,我好容易喘了口气,我激动得喉咙差点儿憋住了。
巴伯兰妈妈又开始说话了:
“唉!巴黎把你改变了!去巴黎之前,你决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也许吧。不过有一点是肯定无疑的。巴黎改变了我,把我变成了一个残废人。我们怎么养活他?养活你?养活我?我们一分钱也没有了。奶牛卖掉啦。我们自己都没得吃了,为什么你偏偏还要去养活一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