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奥斯曼大师就是我
我而言,他永远“蝴蝶”。这个名总让我回想起他童和少年时期的俊美:他漂亮到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要再看一遍。不仅如此,他的才华更是与美貌不相上下,如此奇迹的化身终令我惊异不已。他是色彩的大师,颜色是他的强项。他热情地绘画,洋溢着上色的欢乐。但我黑留意,蝴这个人轻浮随便、漫无目标又犹豫不决。这么说有失公允,于是我连忙补充:他是一位发自内心绘画的真诚画家。如果细画的目的不是为了充实智慧、与我们内心的野兽对话或满足苏丹的骄傲,也就是说,如果细密画的目的只是一场视觉的盛宴,那么蝴蝶的确是一位真正的细密画家。他创造出开阔、轻松而欢悦的曲线,仿佛他四十年前曾经师从加兹温的大师们。他自信满满地涂上鲜艳、纯粹的色,绘画构图中总隐藏着某种温和的圆环状。不过,是我把他培养出来的,而非辞世多年的加兹温的大师们。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所以我爱他如子,不,爱他比爱我儿子还要更甚,但我对他从来不曾感到任何敬畏。就像对所有学徒一样,当他童年和青少时,我时常用笔杆、尺,甚至木条打他,但这不表示我不尊重他。因为同样地,尽管我经常用尺子打鹳鸟,但我仍然很尊重他。一般人可能认为,师父的责打将消灭年轻学徒内心的才华邪灵与魔鬼,然而事实完全相反,责打只会暂时压制它们而已。如果责打得适当正确,之后,邪灵与魔鬼将再升起,激励成长中的细密画家致力于绘画。至于我加诸在蝴蝶身上的责打,塑造他成为了一位满足而驯服的艺术家。
我立即觉得有必要向黑赞美他。“蝴蝶的艺术作品,”我说,“具体地证明了一喜乐之画,诚如诗人在美斯奈维体诗中思考的,必须通过天赋神赐的色彩感受力与灵活运用,才有可能达到。当我察觉这一点时,同时也明白了蝴蝶缺少的是什么:他还不懂什么是扎米在诗中提及的所谓‘灵魂的黑暗之夜’,他身上没有此种失去信仰的短暂时刻。他始终带着天堂般的狂喜作画,自信满满,热情充沛,相信自己能创作出一幅喜乐之画,而他实也成功了。我们的军队围攻多皮欧城堡、匈牙利使节亲吻苏丹陛下的脚、我们的先知骑马登上七重天,这些当然原本就是欢乐的场景,然而在蝴蝶的笔下,它们却成为栩栩如生的喜庆。在我让人画的插画中,如果死亡的黑暗或宫廷会议的严肃过于沉重,我会告诉蝴蝶‘照你的意思上色’。接下来,原本像是被撒了一层园泥土的凝重服饰、叶、旗帜和海洋,忽然间,开始在微风中波动起来。有时候我会想,也许安拉希望世界看起来就像蝴蝶笔下的模样,也许‘他’希望生命充满欢乐。的确,蝴蝶笔下的世界,各种色彩和谐地互相吟诵美妙的抒情诗歇,在那里,时间不会流逝,魔鬼也从未涉足。”
然而,就连蝴蝶自己明白这样不够。某个人必然曾经正确地——是的,不可否认——小声告诉他,尽管他的作品洋溢着节庆的欣喜,但是缺乏深度。年幼的王和年老力衰、来日无多的后宫嫔妃,很喜爱他的图画;但是,被迫对抗邪恶以求生存的人们却毫不感兴趣。深知这些批评的蝴蝶,可怜的人,有时候会嫉妒起某些平凡的细密画家,仅仅只是为了表示自身拥有邪恶与邪灵的气质。只不过,他认为是邪恶与邪灵气质的东西,其实常常是肤浅的邪恶与妒意。
我常常生他的气,是因为他作画时,不会忘我地投入画中的美妙世界,臣服于绘画的狂喜;只有在想象自己的作品取悦于别人时,他才会达到那样的境界。他激怒我的原因,在于满脑子只想着自己能赚多少钱。这又是一人生的反讽:许多才华远不及蝴蝶的艺术家,却比他更能够对艺术奉献心力。
为了弥补自己的这些短处,蝴蝶一心一意想证明他自己贡献给了艺术。他效法那些没脑子的细密画家们,在指甲和米粒上描绘肉眼几乎无法辨的图画,也全心投入这种精雕细琢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