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现在可怎么办呢?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是谁也不能挽回的……我要来照料你们。村里活下来的只有咱们啦……”
她一面观察着四周,一面向村子走去。离村子越近,路面越是烫人。玛丽娅赤脚走在大火烧得烫人的土地上,但却几乎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她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顺着不宽的街道向前走,打量着那些被毁房屋的黑糊糊的废墟。她自幼就认识每座房子的主人,她觉得他们马上就会回来。他们将要出现在山冈顶上,出现在她度过了几个可怕的日夜的玉米田界上。他们稍站片刻,看看焦黑的瓦砾场,然后一定会走回来的,在埋葬着他们的父辈、祖辈、曾祖辈的这片满目疮痍、滚烫炙人的土地上重新开始生活。由于相信自己的期待,玛丽娅甚至还朝山冈看了一眼,但是那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一片尚未收割的玉米在泛着黄光……
这儿是村头的几家院子。右面的一家住的是没儿没女的寡妇孤老婆婆薇拉,她只身一人活到老,在集体农庄一直劳动到死;左面原子里住的是联合收割机手伊格纳特·瓦西里耶维奇一大家子:他那快活而饶舌的妻子、岳母和五个活蹦乱跳的女儿。同他们相邻的是沃因诺夫一家和戈留申一家……他们都在这里生活过……可是如今已不知他们的去向。他们全都被驱赶到山冈那面,然后就踪影全无了。房屋不见了,剩下的只是毛石砌成的房基、倒坍的墙壁和黑乎乎的烟囱……
玛丽娅在街上慢慢走着,突然被老伙计发出的一阵哀鸣吓了一跳。原来是老伙计认出了格拉西莫夫爷爷这座被焚为平地的院落,所以停下脚步,向天空仰起尖耳朵、毛茸茸的脑袋,高声叫起来。它蹲在滚烫的地上,望着无边无际的苍穹,伸着脖子嚎叫,向老主人表示永诀,向和主人一同消失了的房屋表示永诀。这所已消失了的房子是老伙计忠诚不二地看守过多年的,所以它现在正以自己的方式,以狗的方式,用长嚎来为自己生活中已逝去的一切唱着挽歌……
玛丽娅吓得不得了,她走到狗的身边,把手掌放到它头上。
“行啦,老伙计,”她说,“到处都是痛苦啊。我求求你,别作声了!德国人说不定就在近处。让他们听见了,连你带我都得被打死的……”
她有接着往前走。狗低下头,走在她身后,奶牛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他们后面,因为它们怕重新失去这个人。
这儿就是生产队对部的废墟和那棵杨树。就是那一棵……
玛丽娅停下脚步,她呆住了。那棵杨树同周围的一切同样被烧得黑乎乎的,它的细枝已全部烧光,样子很象一具烧焦的骷髅。被吊死的人大概没有挂在树上,也没有在杨树附近。生产队那座木房子烧平了,在它原来的位置上只有一堆白色的灰烬和一面孤另另的墙……
玛丽娅仰脸贴着杨树,搂着那棵还没有冷却的树干。她就这样久久地站着,既没有看见太阳,也没有看见清澈的晴空。在这段时间里,对她来说,除了她丈夫和儿子被吊死在上面的那棵烧焦的粗糙暖和的树皮之外,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存在了。她笑谁去诉说自己的莫大痛苦呢?谁能告诉她,敌人把吊死的人的尸体弄到哪儿去了?他们的遗体如今摆在什么地方?谁能把他们的所在之处指给她看呢?她能否找到他们,抚着自己最亲的两个亲人的尸体痛哭一场,再把他们照例送到墓地,,在生活劳动了一生的祖先安息之处埋葬起来呢?
老伙计走近玛丽娅,用头蹭着她的膝盖,抬查一双核桃色的亮闪闪的眼睛,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她。它望着玛丽娅,仿佛想说:“咱们走吧,女人!眼泪无法减轻痛苦,得活下去啊……”
玛丽娅摸摸狗,低着头离开杨树。在不远处的大路上,她看见了从生产队队部门上拽下来的那块镶着木框的红色铁皮牌匾。这块牌匾是伊万大约在一年半以前画的,他细心地在红底上描出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