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管怎么说,法律可以强迫你扶养你的妻子儿女,”我有些生气地驳斥说,“我想法律会提出对他们的保障的。”
“法律能够从石头里榨出油来吗?我没有钱,只有百十来镑。”
我比以前更糊涂了。当然,从他住的旅馆看,他的经济情况是非常窘迫的。
“把这笔钱花完了你怎么办?”
“再去挣一点儿。”
他冷静得要命,眼睛里始终闪露着讪笑,倒仿佛我在说一些愚不可及的蠢话似的。我停了一会儿,考虑下面该怎么说。但是这回他倒先开口了。
“为什么阿美不重新嫁人呢?她年纪并不老,也还有吸引人的地方。我还可以推荐一下:她是个贤妻。如果她想同我离婚,我完全可以给她制造她需要的借口。”
现在该轮到我发笑了。他很狡猾,但是他谁也瞒不过,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呢。由于某种原因,他必须把自己同另外一个女人私奔的事隐瞒着,他采取了一切预防措施把那个女人的行踪隐藏起来。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的妻子说,不论你用什么手段她也不同你离婚。她已经打定主意了。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他非常惊讶地紧紧盯着我,显然不是在装假。笑容从他嘴角上消失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但是,亲爱的朋友,我才不管她怎么做呢。她同我离婚也好,不离婚也好,我都无所谓。”
我笑了起来。
“噢,算了吧!你别把我们当成那样的傻瓜了。我们凑巧知道你是同一个女人一起走的。”
他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声音那么响,连坐在我们旁边的人都好奇地转过头来,甚至还有几个人也跟着笑起来。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可笑的。”
“可怜的阿美,”他笑容未消地说。
接着,他的面容一变而为鄙夷不屑的样子。
“女人的脑子太可怜了!爱情。她们就知道爱情。她们认为如果男人离开了她们就是因为又有了新宠。你是不是认为我是这么一个傻瓜,还要再做一遍我已经为一个女人做过了的那些事?”
“你是说你不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才离开你妻子?”
“当然不是。”
“你敢发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要求他。我问这句话完全没有动脑子。
“我发誓。”
“那么你到底是为什么离开她的?”
“我要画画儿。”
我半天半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一点儿也不理解。我想这个人准是疯了。读者应该记住,我那时还很年轻,我把他看做是一个中年人。我除了感到自己的惊诧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你已经四十了。”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想,如果现在再不开始就太晚了。”
“你过去画过画儿吗?”
“我小的时候很想作个画家,可是我父亲叫我去作生意,因为他认为学艺术赚不了钱。一年以前我开始画了点儿画。去年我一直在夜校上课。”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以为你在俱乐部玩桥牌的时间你都是去上课吗?”
“对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觉得还是别让她知道好。”
“你能够画了吗?”
“还不成。但是我将来能够学会的。正是为了这个我才到巴黎来。在伦敦我得不到我要求的东西。也许在这里我会得到的。”
“你认为象你这样年纪的人开始学画还能够学得好吗?大多数人都是十八岁开始学。”
“如果我十八岁学,会比现在学得快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