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识;苏姗在画室里让他画时,我时常坐在旁边看。后来偶尔也碰见她,不过不大经常;真正和她关系密切起来,是在她搬到蒙帕纳司之后。当时好象是亚希尔先生——苏姗在背后和当面都是这样称呼他——读了一两本我的的法译本,于是,在某天晚上,请我在一家饭馆里和他们一起吃饭。他身个很小,比苏姗矮半个头,铁灰色头发,修得整齐的灰色上须。人偏胖一点,而且是个大肚皮,但是并不过分,只衬出他的有钱派头;走起路来象个矮胖子那样神气十足,显然对自己甚感得意。一顿晚饭请得很讲究;人也有礼貌。他告诉我,他很高兴苏姗有我这样一个朋友;他一眼就能看出我是e if faut[注],而且很高兴我看重苏姗。他的事业,唉,总是把他捆在里尔,使得苏姗往往非常之寂寞;想到她能有机会接近一个有教养的人,他感到安慰。他是个生意人,但是,对艺术家一直钦佩。
Ah,mon sieur[注],艺术和文学一直是法兰西的一对掌上明珠。当然,还有它的军事技术。我作为一个毛织品厂商,毫不迟疑地要说,我是把画家、作家和军事家、政治家放在同等地位的。”
再没有比他这番话讲得更中听了。
苏姗决不肯雇一个女佣料理家务,一半是为了省钱,一半是因为(她自己知道得最清楚)她不喜欢有人插进她叫做的个人事务中来。那间小公寓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而且是按照当时最时新的式样陈设的;所有的内衣都由自己亲手来缝。可是,虽说如此,由于她现在不再充当模特儿了,日子过得有点百无聊赖,可她是个勤劳的女人,不久,她就想起既然过去让那么多的画家画她,为什么不可以自己也画一点;于是,她买了画布、画笔和油彩等等,就动起手来。有时候,我约她出去吃晚饭,去得早一点时,就会看见她穿着罩衫在忙着作画。正如胎儿在子宫里大体上重演物种进化的过程一样,苏姗也重演了她过去所有情人的风格。她画风景就象那个风景画家,画抽象画就象那个立体派画家,还借助一张风景明信片画了一只停泊的帆船,和那个斯堪的纳维亚人画的一样。她不会素描,可是,色彩感还不错,所以即使画得并不怎样好,自己却画得很开心。
亚希尔先生鼓励她画。想到自己的情妇是个画家,使他感到某种满足。就是在他的敦促之下,苏姗送了一张画去参加秋季沙龙;画挂出来时,两人都非常得意。亚希尔先生给了她一条忠告。
“不要画得象男人一样,亲爱的,”亚希尔先生说。“象个女人那样画。不要着眼于有笔力;只要讨人喜欢就行。而且要诚实。在生意经上,欺骗有时候会得手,但是在艺术上,诚实不但是最上策,也是唯一的策略。[注]”
在我写到这里时,他们发生关系已经有了五年;而且双方都感到满意。
“显然他这个人并不使我感动,”苏姗告诉我。“可是,他人聪明,而且有地位。到了我这样年纪,我有必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才是。”
她心肠好,而且明白事理;亚希尔先生很尊重她的意见。他和她谈到自己的生意和家庭之间的事务时,她都有滋有味听着。亚希尔先生的女儿一次考试失败,她和他一样难受;亚希尔先生的儿子和一个有钱的女孩子订婚,她和他一样开心。亚希尔先生自己讨的就是一个同行中人的独养女儿;两个厂家原来是对头,这样一合并,对双方都有好处。现在亚希尔先生的儿子能懂得这个道理,认识到幸福的婚姻必须建筑在共同物质利益的基础上,当然使他满意。亚希尔先生还把自己的心事告诉苏姗,说他有个野心想把女儿嫁给一个贵族。
“为什么不可以,有她那一大笔钱?”苏姗说。
亚希尔先生替苏姗打通门路,把她自己的女儿送进一所修道院学校,使她能受到好的教育,并且答应等她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