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在旁,就画得满意些。后来我就生了我那场伤寒病。我从医院出来之后,日子过得非常之苦。”她耸耸肩膀。“可是,这些我以前已经跟你说过了。总之,有一天,我正兜那些画室,想找个工作做,但是,没有人要我。整整一天我只吃了一杯牛奶和一只油炸面包,而且连房钱都没有着落,就在这时,我在克利希大街上偶然撞见拉里。他停下来,问我近来怎样;我告诉他生了伤寒症的经过,后来,他就跟我说:‘你看上去好象需要好好喂一顿。’他说话的声音和他眼睛里的神情有种地方使我很感动;我哭了起来。
“我们隔壁就是玛丽埃特大娘饭店,所以,他挽着我的胳臂拉我找一张桌子坐下。我肚子饿极了,连皮靴都吞得下,可是,摊鸡蛋上来时,我觉得一口也吃不下。他逼着我吃了一点,又给我叫了一杯勃艮第酒[注]。这一来,人觉得好些,就吃了一点芦笋。我把全部困难都告诉他,身体是这样弱,怎么能做模特儿;人剩了皮包骨头,样子真难看,不可能指望找到个男人。我问他能不能借我一点钱,让我回到本村子去。至少我还有个小女儿在那边。他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去,我说当然不是。妈并不要我;物价这样高,她靠那点抚恤金都不容易过活,而我寄给奥代特的钱已经全都花光了。可是,如果我到了家门口,她也没法不放我进去,她会看出我病得多么厉害。拉里看了我好半天,我想他大约要告诉我,不能借钱给我。后来他开口了:
“‘你可愿意我把你带到乡下我认识的一个小地方去,你和你的孩子一起?我需要度一个时候假期。’
“我简直相信不了自己的耳朵。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可是他从来没有勾搭过我。
“‘照我现在这样?我说,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的好朋友’,我说,‘眼下什么男人都不会要我的。’
“他望着我笑了。你可曾留意过他笑起来是多么的爱人?简直象蜜一样甜。
“‘别这样胡扯,’他说。‘我并不是指的那件事。’
“听了这话,我不禁痛哭起来,连话都说不出。他给我钱,把孩子接出来,我们一起到了乡下。他带我们去的那个地方风景真可爱啊。”
苏姗把那个地方形容给我听。它离一个小镇有三英里远;小镇的名字被我忘了。他们坐汽车开到一家旅馆,那是河边上一幢东倒西歪的房子,有一片草地一直铺到水边。草地上有悬铃树,他们就在树荫下吃饭。夏天,画家们都来作画,不过,时节还早,所以,旅馆等于被他们包下来。这里的菜烧得很好;星期天中午,别地方的人往往开车子来大啖一顿,但是,在别的日子里,他们的安静生活很少受到干扰。由于得到休息,而且饮食又好,苏姗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而且有孩子在身边,过得很开心。
“他很喜欢奥代特,奥代特也非常亲近他。我得拦阻奥代特不要缠着他,可是,拉里不管奥代特怎样闹,都好象不介意。这情况常常引得我大笑,他们在一起就象两个孩子。”
“你们做些什么事情呢?”我问。
“噢,事情有的是。我们常常坐条船出去钓鱼;有时候,借了旅馆老板的西铁隆汽车开到镇上去。拉里很喜欢这个小镇。旧式的房子,方场。镇上非常之静,你走在铺了鹅卵石的路上,足声是唯一听得见的声音。有一所路易十四时期的市政厅和一座老教堂;小镇边上是宫堡和勒诺特尔[注]设计的花园。当你坐在方场的咖啡馆里时,你感到就象回到三百年前一样;停在路边上的那部西铁隆汽车好象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在本书开头叙述的关于那个年轻空军的故事,就是拉里在一次出游时告诉苏姗的。
“我不懂得他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说。
“我也不懂。大战时,镇上有过一所医院;公墓里是一排排的十字架。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