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了门,拉里踱了进来。伊莎贝儿叫了一声立刻站起来,投人他的怀抱,吻他的两颊。格雷的一张红红胖胖的脸比平时更红了,热烈地拉他的手。
“嘻,真高兴看见你,拉里,”他说,声音激动得有点咽着。
伊莎贝儿咬着嘴唇,看出她在硬忍着没有哭出来。
“喝杯酒,老兄,”格雷摇摇晃晃地说。
两个人看见这个流浪汉如此地高兴,深深打动了我。拉里看见自己在他们心里这样重,一定很好受,他快乐地笑着。可是,在我看来,他仍然十分冷静。他注意到桌上的茶具。
“我喝杯茶吧,”他说。
“嘘嘘,你不想喝茶,”格雷叫出来。“让我们开瓶香槟酒。”
“我喜欢茶,”拉里微笑说。
他的镇定对这对夫妇产生了一种可能是他预期的效果。两人都平静下来,但是,仍旧带着喜悦的眼光望着他。我这话并不意味着说他以冷冰冰的僵硬态度来回答人家的由衷热情;相反,他显得非常之有礼貌和可爱;不过从他的眉宇之间可以觉察到一种只能称之为超然的派头,而且弄不懂这代表什么。
“你为什么不立刻来看我们,你这个鬼?”伊莎贝儿叫,假装生气。“这五天来,我一直在张望窗子外面,看你来了没有,而且每次门铃响,我的心都要跳到嘴里来,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咽得下去。”
拉里吃吃笑了。
“毛姆先生告诉我,我的样子太野蛮了,你们的佣人不会放我进门的。我飞往伦敦去买点衣服。”
“你用不着上伦敦去买,”我笑着说。“你可以在春光百货公司或者美丽园买一套现成的。”
“我想果真要做衣服的话,那还是做得象样些。我有十年没有买西方服装了。我上你的裁缝店去,说我要在三天之内做一套衣服。他说要两个星期,因此折衷下来改为四天。我是一小时前从伦敦回来的。”
他穿了一套藏青哗叽衣服,和他的瘦长身材非常相称,一件白衬衫,配上软领子,打一条蓝领带,脚上穿一双黄皮鞋。头发已经剪短,脸上胡子都已剃光。他看上去不但整洁,而且头发梳得很光;简直是变了一个人;由于长得很瘦,颧骨显得更加突出,庭穴更凹进去,深陷在眼窝里的那双眼睛比我记得的还要大些;尽管如此,外表还很漂亮;说实在话,那张晒得黑黑的、没有一丝皱纹的脸使他看上去异常年轻。他比格雷小一岁,两人都是三十开外的人,可是,格雷看上去要老十岁,而拉里则要年轻十年。格雷由于身材高大,动作迟缓而且比较滞重,拉里的动作则是轻快随便。拉里的神情象个孩子,又快活又高兴,可是,同时带有一种宁静,使我特别感觉到,并且和我过去认识的这个青年有所不同。谈话一直就没有停,这在老朋友之间是很自然的事,因为许许多多记忆都是共同的;格雷和伊莎贝儿还插进些芝加哥的新闻,都是些零星花絮,从一件事勾起另一件事,引起轻盈的笑声。当他们这样谈笑时,我一直有一个印象,就是拉里虽则笑得很开朗,而且听着伊莎贝儿那样随便拉呱表现出明显的喜悦,但是,有一种很特别的洒脱派头。我不觉得他在做假,他非常自然,决不会做假,而且他的诚恳是一望而知的;我只觉得他内心里有一种东西,不知道叫它知觉,还是感性,还是力量,使他始终说不上来地有点落落寡合。
两个女孩子被保姆带了进来,和拉里见过,并且有礼貌地行一下屈膝礼。拉里伸出手来,柔和的眼睛带着动人的慈祥神气望着她们;孩子们握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睁眼望着他。伊莎贝儿兴孜孜地告诉拉里,她们的功课都很不错,给了她们每人一片小饼饼,就打发她们走了。
“你们睡觉时,我来给你们念十分钟故事书。”
她不愿意在这时候打扰她看见拉里的快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