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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你能这么对待我么?”我说:“不能。”“你从上海复旦大学毕业,分配到北京,不也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么?”我说:“是。现在也谈不上是什么大人物。”“你用不着假谦逊。你刚才对待我的态度证明你内心里是把我看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当然也就证明,你内心里是误将自己当成一个有理由俯瞰我的大人物的!你初登黄宗江家和吴伯箫家,他们是像你对待我那样对待你的么?你在作品里,把他们写得多好哇!……”我真想把杯子摔了!即使我招了他惹了他,那也不是我找上门去,而是他找上门来的呀!我正色提醒他:“他们的确是两位可亲可敬的长者。你什么话都冲我说,别牵连上他们。”“这一点用不着你提醒!”他大声说,“我看了你的书之后,也曾去找过黄宗江老师。
他对我很和蔼。很亲切。很诚恳。不像你似的那么虚伪应付我!如果吴伯箫老人还活着,我也会去找他。不为别的,只不过为了证明,世上到底有没有属于我自己的那一份儿人间温馨!现在我对你那本小册子有了另外一种看法,你借着溢美别人的方式,其实也企图达到用文字把自己描写得性格挺可爱的目的。但今天我感到你与你笔下那个自己大相径庭!你当时给我的印象很丑!躺在床上,盖着小被子,假惺惺地说:“不再多坐一会儿么?‘你那么对待我,我还能再多坐一分钟吗?你当时整个儿是个丑陋的中国人!丑陋的中国作者!梁晓声你承认不承认?”他这一大番话,又使我心里完全不生气了。他倒够坦率的。坦率得几乎无遮无掩,连招架的余地都不给自己留半点儿。这样的青年今天是不太多了。多的是另外一种——以十二分的虔诚当面用崇拜之类的话戏耍你。而心里却在暗加嘲笑:看他得意的!看他多么受用的样子啊!我这儿拿你开心玩呢,你当的什么真哇!俗不可耐!“承认!承认!起码潜意识里不无你说的那种成分。”我并未感到被当面戳穿后的难堪。因为经常分析分析自己的潜意识乃是我的职业习惯。
有时甚至供朋友加以分析。好比当医生的诊断病例,即使某种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是不可分析的。何况我觉得潜意识这种东西,细分析起来是挺有趣的。如同解几何题一样。不但能清楚自己本质上是怎么回事,也能明白别人许多。更何况,从医学的角度讲,绝对健康的人是没有的。尼采不是就说过——地球有一种病,叫做“人类”么?我将茶几挪近他,将一杯牛奶放在茶几上,又说:“别急,先慢慢喝着,我给你烤几片面包。”待我将面包烤好,用小盘儿拿进来,他已将那杯牛奶喝光了。
我估计到一杯牛奶准不够他喝,另外还给他凉着一杯,便又放在茶几上。
他显然非常饿了。或者,认为尊严已经收复,并揣在自己兜里了,似乎就心理平衡了许多,一时变得腼腆起来,很秀气地,一小块一小块地撕吃着面包。一小口一小口地,斯文地饮着牛奶。我捧起一本书看,故意不注意他,怕他不自在。这时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静静的几分钟内他吃完了面包,喝完了第二杯奶。我问他要不要再吃一个面包,或再喝一杯奶?他说不了。说时,样子看去不但腼腆,而且显得有些羞涩。他拿起杯子要到厨房去洗,我放下书制止他。他偏要去洗,我偏制止他,结果一只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
他的脸便红得令人同情,呐呐地说:“是我失手,是我失手……”全没了一心收复尊严时的愤世嫉俗。
我说,按照民间的看法,客人失手摔碎了主人家的杯子,反而是主人求之不得的事,预兆着将财运临门。他便笑了。
待他坐下,我正欲问他什么,他却又开口问我:“你家几个房间啊?”我说三个房间。
他紧接着问为什么?我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困惑地望着他。
他说按照我的年纪和家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