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温州踪迹
平等的,冷酷的,不人道的待遇,用极深刻的描写,涌现于吾人眼前,活现现的,写出一个纯洁烂漫真率而无抵抗的女子;一个柔弱而被征服的女子”。②转眼间暑假到了,朱自清带着又已怀孕的妻子和儿女回到扬州探望父母。
八月初,他和俞平伯到了南京,两人思想都比较苦闷,为了舒畅一下心怀,一个晚上,他们乃一起去秦淮河划船。朱自清以前来过一次,俞平伯则是初游。秦淮河原是茅山西面一条天然水系,是万里长江的自然支流。“桨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到了明清之际,秦淮河成为王公贵族纸醉金迷之地,“画船箫鼓,昼夜不绝”,演出了不少凄艳哀绝的风流韵事。
秦淮河里有两种船,一是大船,舱口阔大,可容30人。里面陈设着字画和光洁的红木家具,桌上一律嵌着冰凉的大理石面。窗格雕镂颇细,使人起柔腻之感。一是小船,也叫“七板子”,规格虽不及大船,但那淡蓝色的栏杆,空敞的舱,也足系人情思。更称心的是舱前甲板上,放着两张藤躺椅,躺下,可以谈天,可以望远,可以顾盼两岸的景色。这时正是夕阳方下,皎月东升时刻,朱自清和俞平伯乃雇了一条“七板子”,于桨声汩汩之中,开始领略那晃荡着蔷薇色的历史的秦淮河的滋味。夜幕慢慢下垂,在薄霭和明漪里,两人听着悠然间歇的桨声,坠入历史的梦幻之中。他们谈论明末秦淮河的艳迹,回忆《桃花扇》描写的情节,神往六朝金粉景象,仿佛又重见当年画舫凌波笙歌彻夜的繁华。在漾漾的水波,黯淡的灯光中,七板子飘飘然御风而行,划过利涉桥,从东关头转弯,便到达大中桥。通过大桥拱,河面顿然开阔,淡淡的月,衬着蔚蓝的天,河中纵横着画舫,悠扬的笛韵夹着切切的琴声。这时暑气渐消,清风习习,水静静的冷冷的绿着。船夫将七板子停了下来,河里热闹极了,轻轻的影,曲曲的波,歌声琴声合成别有风味的韵律。朱自清向来枯坐案头,心灵枯涩久了,现在一经大自然的润泽,有点疯狂不能自主了。在他停泊的地方:
灯光原是纷然的;不过这些灯光都是黄而有晕的。黄已经不能明了,再加上了晕,便更不成了。灯愈多,晕就愈甚;在繁星般的黄的交错里,秦淮河仿佛笼上了一团光雾。……但灯光究竟夺不了那边的月色;灯光是浑的,月色是清的。在浑沌的灯光里,渗入一派清辉,却真是奇迹!那晚月儿已瘦削了两三分。她晚妆才罢,盈盈的上了柳梢头。天是蓝得可爱,仿佛一汪水似的;月儿便更出落得精神了。①朱自清尽情地欣赏着这灯月并存,月色与灯光交相辉映的美景,心中不禁欢呼:“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们了”。
正在这时,一只歌舫划了过来,一个伙计跨上他们的船头,来人年纪不大,神气狡猾,把一本破烂的手折塞了过来,笑说:
“先生,小意思,点几出吧!”
朱自清原以为歌妓早已取缔了,谁知她们仍在秦淮河里挣扎,心中不免张皇。他勉强地将那折子翻了翻,赶紧递还给那汉子,不好意思地说:“不要……我们不要。”
伙计把折子塞给俞平伯,洒脱的俞平伯掉过头去,摇手说:“不要!”
那伙计又把折子塞给朱自清。俞平伯要看看他是怎样对付的,心中暗道:“自认已经摆脱了纠缠的他,如今是怎么辩解?”
果然,朱自清的脸红了,十分窘迫地拒绝了那伙计。过了一会儿,他对俞平伯说:“你不知道?这事我们是不能做的。”
理由主要两点:一、接近妓者是一种不正当行为;二、妓是一种不健康的职业,对她们应有哀怜勿喜之心,不应赏玩去听她们的歌。他就在这种道德律的压迫下,抑制住自己喜欢听歌的愿望。继后,歌舫又连续两次来纠缠,都被他们拒绝了。朱自清由此心中十分不安,感到这些歌妓的身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