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温州踪迹
同情,自己这样做似乎太使她们失望了。为了怕歌舫再来,他对船夫说:
“我们多给你们酒钱,把船摇开,别让他们来。”由是,船在冷清月色的相伴下,慢慢地荡了回去,但朱自清的心情已经不能平静,他起坐不宁,既懊恼、又惆怅,对那仲夏之夜的秦淮美景也无心欣赏了。森森的水影,疏疏的灯火,两人默然相对,听着那汩汩的桨声,几乎要入睡了。船靠岸时,才猛醒过来,在素月凉风相伴下,他们背着秦淮河悄默地走去,心里充满了幻灭的情思。
开始时淡淡的喜悦,结束时淡淡的哀愁,这次夜泛真有点高兴而来索兴而归了。本想放形山水,纵览风月,在大自然的怀抱中陶醉片时,谁知却被妓船的出现而扰乱了恬静的心境,朱自清毕竟未能真正超脱,他的心灵还摆脱不了现实的纠缠。
第二天,两个朋友分手了;这次他们在南京相处了四天。
暑假结束了,朱自清立即回到温州第十中学上课,但秦淮夜泛的感受,却如海潮般不时地拍击着他心灵的防堤,激起强烈的创作冲动。近来他对散文创作颇感兴趣,10月11日夜晚,他就以这次秦淮夜泛为题材,写一篇散文。灵巧地扣住月亮、灯光、河水三者关系的变化,细察其中风味,从而精勾细绘了盛夏之夜秦淮的好景奇观,通过“满船尽是历史重载”,到“船里满载着怅惘”的情感变化过程的描写,抒发了自己无法摆脱现实纠缠的痛苦。这就是脍炙人口的名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俞平伯也在这时写了同名的散文,由是两篇同时在《东方杂志》21卷2号上发表了。两篇作品题材相同,所感所思却不一样,各有独自的风格特点,成为现代散文史上的一桩佳话。王统照说:“文笔的别致,细腻,字句的讲究,妥帖,与平伯的文字各见所长。总之,在那个时期的白话散文中,这两篇都颇动人,流传甚速。”①也在这个时候,朱自清还和俞平伯讨论了关于文艺理论的问题,在俞平伯的“启示”下,他写了一篇论文《文艺的真实性》,以真实为标准,将文艺创作分为数等,认为“自叙性质的作品,比较的最真实,是第一等”,原因是“一个人知道自己,总比知道别人多些,叙述自己的经验,总容易切实而详密些。”以为“近代文学里,自叙传性质的作品一日一日的兴盛,主观的倾向一日一日的浓厚;法郎士甚至说,一切文艺都是些自叙传。这些大约就因为力求逼近真实的缘故。”他把这称之为艺术的“求诚之心”。在文章中,他还强调观察的重要性,追求艺术的“个性”,主张要“仔细下一番推敲的工夫,体贴的工夫,才能写出种种心情和关系”,以为“人性虽有大齐,细端末节,却是千差万殊,这叫做个性。人生的丰富的趣味,正在这细端末节的千差万殊里。能显明这千差万殊的个性的文艺,才是活泼的、真实的文艺。自叙传性质的作品,确能做到一大部分,叙述别人的事,却就难了。”文章结尾写道:“我们要有真实而自由的生活,要有真实而自由的文艺。”这种文学见解,反映了朱自清当时的美学思想,决定了他此后的创作倾向和基调,这篇文章不啻为他的文艺创作的宣言书。
在温州十中,朱自清新交了几个朋友,其中有数理及国画教员马孟容和马公愚两兄弟。马家是温州“书画传家二百年”的望族,家在百里坊,离朱自清的四营堂住处很近,宅里种有许多花草,客厅四壁挂满名人字画。一有空闲,朱自清就到马家赏花品画,有时还带妻子和子女一起去,两家相处很熟。朱自清很欣赏马孟容的画艺,遂向他索讨。一天,马孟容画了一幅画送给朱自清,并请他题诗,朱自清十分高兴,拿回家去细细品味,这是一幅尺多宽的小小横幅:上方的左角,斜着一卷绿色的帘子,稀疏而长;当纸的直处三分之一,横处三分之二。帘子中央,着一黄色的,茶壶嘴似的钩儿……从帘的上端向右斜伸而下,是一枝交缠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