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你是一团火”
天他去故宫玩,发现那儿地摊真多,小东西不少,任凭挑选。另外,在他感觉中,北平仍然和以前那样“有闲”,公共汽车也是慢吞吞的,都要等很久,奇怪的是乘客也不急,大家有的是闲工夫,慢点儿无妨,多等点时候也无妨,卖票人有时还在中途从容不迫地替人排难解纷,真闲得可以,这和重庆大不一样,那儿的汽车虽然不漂亮,可是快,上车、卖票、下车,都快。
引起朱自清注意的是,中山公园和北海等名胜地方,都萧条了。一个星期天,他带孩子们去逛北海,看漪澜堂的茶座上,只寥寥几个人,也没有点心卖,问店家,说是客人少,不敢预备。从这里,他敏锐地察觉到,许多中等经济的人家,手边也都紧张起来了。
北平的治安状况也使他不安。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全家和一位姓赵的朋友到西单商场去,买完东西他和朋友先回去,陈竹隐和两个孩子回来时,经过宣武门的一个小胡同,刚进口不远,就听到一声“站住”!向前一看,十步外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陈竹隐惊叫一声,拉着小孩往胡同口跑,绊了石头母子三人都摔倒了。爬起来回头望去,那个人已转身向胡同那头跑了,看样子是个刚走这道儿的新手。报纸上也常有路劫的记载,从前虽也有,可没有现在那么多。由此,朱自清又感到,“北平是不一样了”。北平的交通管理,也令朱自清不满。他刚回来一个礼拜,车祸就死伤了五、六人,这种交通混乱和美国军车横冲直撞有关系,警察害怕军车,不敢惹它,而对三轮车则不客气,一个不顺眼就拳脚一齐来。一天,他和陈竹隐上街,在宣武门附近看见一个三轮车横在胡同口和人讲价钱,一个警察走来,不问三七二十一,抓住车夫就拳打脚踢。朱自清勃然大怒,上前和警察讲理,高声说道:“你打他作什么!他是为了生活呀!”
在回来的路上,他和陈竹隐说:“八年沦陷,难道他们还没有受尽敌人的苦头吗?现在胜利了,为了生活抢生意,凭什么挨打?真可恶!”回到家里,还忿忿不平,一连几小时沉闷不语。
刚胜利时,他日夜盼着回来,可现在看到这些情形,心都冷了。
朱自清回来不久,即积极从事《新生报》副刊《语言与文学》的创刊筹备工作,副刊之所以取这个名字,系为了纪念闻一多,因为他曾于战前办过同名的刊物。他忙里抽闲,为副刊每周写一篇“周话”。11月,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聘请朱自清等七人组成“整理闻一多先生遗著委员会”,并指定朱自清为召集人。月底,他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商讨有关编辑事宜,他意识到,这是纪念烈士、和反动派进行斗争的大事,所以抓的很紧,计划周密。他在给友人信中说:“一多的事我要负责,要出版他的著作,照顾他的家属。”
历经了闻一多这“一团火”的洗礼,朱自清的思想有很大的变化。十多年前,他在《那里走》一文中,曾意识到自己往故书堆里钻,“正是往死路上走”,但他愿意如此,不过还说过这样的话:“因果轮子若急转直下,新局面忽然的到来,我或许被迫着去做那些不能做的工作,也未可知。”现在,这个局面终于到来了,在民主浪潮的冲刷下,他思想中的阴影开始消散,长期以来萦绕在他脑际的“那里走?”“那里走!”的问题解决了。10月13日,他在《大公报》副刊《星期文艺》上,看到杨振声一篇题为《我们打开一条生路》的文章,中间在谈到知识分子的时代运命时说道:“我们在这里就要有一点自我讽刺力与超己的幽默性,去撞自己的丧钟,埋葬起过去的陈腐,重新抖擞起精神作这个时代的人”。朱自清一方面感到“这是一个大胆的,良心的宣言”,而另一方面却又感到“这篇文章里可没有说到怎样打开一条生路”。因而特地写了一篇《什么是文学的“生路”》发表在《新生报》上,对这个问题进行专门讨论,他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