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烈火中的凤凰
这本来也是抗战期间养成的习惯,住在有关系的人家,生活上有些照顾。那时讲统一战线,住宿并不注意阶级成分,住在地主、富农家里,物质条件也好一些。同年,他在《冀中导报》上发表了那篇题名《一别十年同口镇》的通讯,末尾讲了几句朋友交情的话:“进步了的富农,则在尽力转变着生活方式,陈乔同志的父亲母亲妹妹在昼夜不息地卷着纸烟,还自己成立了一个烟社,有了牌号,我吸了几支,的确不错。他家没有劳动力,卖出了一些地,干起这个营生,生活很是富裕。我想这种家庭生活的进步,很可告慰我那在远方工作的友人。”这些话,今天看来固无问题,在当时也符合党的政策(文章里说的情况,是当时的政策所提倡的)。但在同年冬天的土地会议上,这却是他受到批判的一个理由。再就是那篇发表于同年《冀中导报》上的《新安游记》②。新安地处白洋淀一带,地势很低,四面临水,在一个雾气很重的黄昏,他从端村到新安城墙附近转了转,回去很快写成了这篇,结果把大街的方向弄错了,这就被定为“客里空”的典型。652孙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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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孙犁文集》第一卷,百花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他在1946年7月4日给康濯的信里说:“所苦恼者,咱在冀中也成了‘名流’,有生人来,要去陪着,开什么会,要去参加,有什么事,要签名。我是疏懒惯了的,常自觉闹出了欠妥之处,烦忧的很。”——《陋巷集》,百花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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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总的看来,引起批判的,是某些社会性原因,并非文字之过。当批判的消息传到孙犁的家乡东辽城,人们不知“客里空”为何物,不只令老母悬念,也加重了对家庭的斗争。孙犁自己总结这件事的教训是:一、率尔操笔,缺乏调查;二、去新安时,未至县委联系,那里的通讯干事,出面写了批判文章,并因此升任《冀中导报》记者;三、报纸吹嘘之“名”,引起人之不平①。
应该说,他的作品受到报纸的公开批评,这并不是第一次。他的短篇《碑》②在1946年4月15日的《冀中导报》上发表后,《晋察冀日报》副刊上就登出过署名白桦(据康濯说,这个白桦,不是现在的作家白桦,也不是曾任天津市委宣传部负责人的白桦,其情况不详)的批评文章,不过性质和这一次不尽相同,也远没有这一次规模大,但究其根源,也还是一个“左”。孙犁在1946年7月31日致康濯的信里答辩说:“……我觉得他(指白桦——笔者)提出的意见是对的,但有些过于严重,老兄知道,咱就怕严重,例如什么‘读者不禁要问:这是真实的吗?’我不是读者,我是作者,但是我可以说是真实的,因为事情就发生在离我家五里路的地方。”此外,他的《琴和寓》、《钟》③,也都在不同的场合,受到过至少是不尽公平的批评。这些批评,虽然微不足道,但,“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谁能说像《冀中导报》上那样大事张扬的批判,和这些批评所表示的某种思潮没有联系呢?再让我们从头说吧。《冀中导报》上发表了那样的批判文章后,开始时孙犁受到一些歧视,后来大家也就见怪不惊、适应如初了。
在土改工作组,他认识了王昆,“她系深泽旧家,王晓楼近族。小姐气重,置身于贫下中农中间,每日抱膝坐在房东台阶上,若有所思,很少讲话。对我很同情,但没有表示过。半年后,我回家听妻说,王昆回深泽时,曾绕道到我家看望,此情可念也。进城后尚有信。”①批判归批判,工作归工作,而且,对他来说,只要工作,就自然地孕育着创作的种子。事实证明,他在饶阳县张岗镇和大官亭工作的这段经历,后来都开花结果了。其中,在张岗那段生活,他写成了《秋千》,在大官亭那段生活,他写成了《石猴》、《正月》、《女保管》②。这几篇作品都是,但孙犁在记述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