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家人 (2)
卡拉望又扑在床上打滚,如同一条牛似的哀号。他的妻子一边装腔作势地哭着,一边办该办的事。她搬过来床头柜,铺上一张餐巾,放上四枝蜡烛,点着了后,又从壁炉台上取下一根黄杨树枝,放在蜡烛当中的一个盆子里。没有圣水,盆子里盛满了清水。但她灵机一动,抓了撮食盐放在水里。无疑,她认为这样就算完成了祝圣的仪式。
这会儿,卫生员低声对她说:“应该把卡拉望领出去。”她点点头,和舍奈一道把他搀起来。
他们让他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妻子开导了他一番。卫生员也劝他要坚强,拿出勇气来,劝他要节哀,接着,他们俩把他扶了出去。
他哭得像个胖孩子,浑身没有力气,胳膊耷拉着,两腿发软;他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机械地迈着两只脚,走下楼去。
他们把他安置在他平时吃饭时坐的扶手椅上。
卡拉望太太在一个角落向医生打听该办的手续,要他出点有意义的主意。最后,舍奈先生似乎还等什么似的,拿起帽子,说他还没有吃晚饭,行了个礼,准备要走了。她叫了起来:
“怎么,您还没有吃过晚饭吗?那就在这儿吃吧,医生!我们有做好的饭,没必要客气;因为,您明白,我们也吃不了多少。”
他婉言推辞,可是她坚持说:
“这算什么,您无论如何别走。在这种时候,有个朋友在身边,的确是一件高兴的事;再说,您大概能够劝我丈夫吃点东西;他需要打起劲来才可以呀。”
医生鞠了个躬,说:“既然如此,我只得领情啦,太太。”
她对罗萨丽吩咐了一番以后,也坐下来吃饭,照她的说法不过是陪陪“医生”罢了。
凉了的汤又端上来了。舍奈先生喝完了又要求再添一次。随后端上来的是散出一股洋葱香味的里昂式牛肚,卡拉望太太也亲自尝一点。“挺不错。”医生说。她听了笑笑说:“真的吗?”然后转过头来对丈夫说:“你也吃点吧,可怜的阿尔弗雷,仅仅为了垫垫肚子,您还要熬夜呢!”
他接过盘子吃起来了。
医生一连在盘子里取了三次,卡拉望太太也经常叉一大块牛肚,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吃下去。
满满一钵子通心粉端来了,医生说:“哟!这才是好东西。”卡拉望太太这次每人都分了一份,连孩子们用的小碟子都盛满了。
舍奈先生想起了罗西尼就爱吃这种意大利菜,趁大伙不注意时说:“瞧!还押韵呢,还可以做一首诗,开头可以是:
罗西尼大师
爱吃通心粉条子……”
没有一个人听他说。卡拉望太太变得心事重重,她在预测这桩变故可能带来的各种后果。她的丈夫用面包搓成一个个小球,放在台布上,呆呆地盯着它们。
医生喝起酒来没有够,他已经醉了。卡拉望太太也心里乱得毫无头绪,脑子也有点糊涂了。
舍奈先生开始叙述几户死了人的人家发生的在他看来荒唐透顶的事,在巴黎的这个到处都住着外省人的郊区里,可以常常见到乡下人对死人的那种冷漠的态度——即便死的是亲爹或者亲娘。那种毫无敬意的,而且自己还不了解的残忍态度在乡下更加普通,但是在巴黎却觉得十分稀罕。他说:“在上个星期,碧多街上有人把我请去。我赶紧奔了去,一看,病人已经死了,可是家属们却正围在床边悠闲地喝茴香酒。”
卡拉望太太一点儿也没有听,她在想着遗产;卡拉望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听不明白。
接着,“医生”抓起酒瓶,为每人斟一点白兰地涮涮杯子。他们一言不发,啜饮着在杯底形成一种淡黄色糖浆的甜白兰地。
孩子们睡着了,罗萨丽把他们放到床上。
卡拉望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