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家人 (2)
了一种要忘乎所以的欲望,他不知不觉地一连喝了好几杯白兰地,他的眼睛里闪出了光芒。
“跟我一块出去,透新鲜空气对您有益处,一个人在烦闷时,不应一直不动。”
对方听从地戴上帽子,拿起手杖,跟着他走了出去;他们在星光下向塞纳河走去。
大街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卡拉望头晕得厉害,他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无力。他已经不悲伤,甚至还感到了些许轻松。
到了桥头,他们沿着河向右走。河水静静地流着;流水荡漾着星光,轻轻的白雾飘浮在对岸的河堤上,卡拉望站住,他被一股河水的气息打动了,在他的心里勾起了许多对往日的回忆。
他又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母亲,正在小河边上洗一堆衣裳。他似乎听见了她的叫喊:“阿尔弗雷,快把肥皂拿给我。”。
他一动不动,绝望的情绪又袭上他的心头。好像一道闪光一下子照亮了他的所有不幸;微风把他投入难以挽救的痛苦的深渊里。他的一生从此被切成了两段;他的年轻时代被这次死亡吞下去,消失得不见踪迹。所有的“过去”都结束了;一切年轻时的回忆都化为乌有了;再没有人能和他谈起往事,谈起他从前认识的人,谈起他的家乡,谈起他自己以及过去生活中感到亲切的事。好像他在人世间的一部分已经不存在了,如今死亡轮到另一部分了。
他又看见年轻的妈妈,身穿旧衣裳,他又找到了她模糊的相貌,熟悉的手势、腔调、习惯、怪癖、愤怒、脸上的皱纹、瘦指头的动作以及惯常的而又不会再有的姿态。
他伤心地哭了起来,两腿发抖,胖身子不住地颤动,嘴里咕哝着:“妈,我可怜的妈呀!……”
卡拉望哭了很长时间,他重新又感到了轻松、舒坦和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还是竭力地抵制着舒适感,不断地说:“好呀,我可怜的妈呀。”在正直人的良心谴责下,他想哭,但又哭不出来。即使刚才那些使他嚎啕大哭的念头也无法引起他的一点悲痛了。
于是他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桥头。突然间,他感到需要找个人谈谈他的不幸,以便引起别人的同情和关切。他推开咖啡馆的大门,老板仍然守在柜台上。他走过去,一边伸手让进卡拉望一边问:“您这是怎么啦?”他趴在柜台上,嘟嘟嚷嚷地说:“啊!主啊!主啊!”
老板问他:“卡拉望先生,您病了还是怎么的?”他回答:“我没有病,我可怜的朋友,我妈刚去世了。”对方心不在焉地“啊”了一声;正在此时,有个人在叫:“来一杯啤酒!”他马上用吓人的声音应道:“噢!……来啦。”他抛下了卡拉望,奔过去侍候客人。
三个牌迷还在打多米诺骨牌。卡拉望走过去,试图引起他们的同情,但是他们当中似乎无人注意到他来了,于是他决定自己先开口。他对他们说:“才不一会儿功夫,我就遭到了一桩大祸。”
他们三个人同时略微抬了抬头,但是眼睛依旧不离手上的牌。“怎么回事?”“我妈刚去世了。”他们中间的一个喃喃地说:“啊!真没想到。”用的是漠不关心的假装悲伤的声调。第二个人找不出适当的话说,摇摇头,嘘了一声,表示惋惜。第三个人又继续打牌,看上去倒似乎他心里在说:“原来是这么回事!”
卡拉望期待一句所谓“真心流露”的话。此刻他一看自己受到如此的对待,赶紧走开。他恨他们对朋友的痛苦竟然冷淡到如此地步,即使这个痛苦在当时已经很麻木。
他走出咖啡馆。
他的妻子坐在窗户边的一把小椅子上等他。她心里始终盘算着遗产的事。
“脱衣裳,”她说,“咱们到床上再谈吧。”
他说:“不过……楼上……没有人。”
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