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郭挺之榜前认子
死灰,非自弃也。”秦宗师笑道:“俗语说得好:窗下休言命,场中莫论文。我本院偏不信此说。场中乃论文之地,若不论文,却将何为据。本院今送你入场,你如此文字,若再不中,我本院便情愿弃职回去,再不阅文了。”郭乔连连叩头,道:“多蒙大秦宗师如此作养,真天地再生,父母再养矣。”不多时,宗师发放完,忙退了出来。与武氏说知,从新又兴兴头头到南场去科举。
这一番入场也是一般做文,只觉的精神猛勇。真是:“贵人抬眼看,便是福星临。”三场完了,候到发榜之期,郭乔名字早高高中了第九名亚魁。忙忙去吃鹿鸣晏,谢座师,谢房师,俱随众一体行事。惟到谢宗师,又特特的大拜了四拜,说道:“门生死灰,若非恩师作养,已成沟中弃物了。”秦宗师自负赏鉴不差,也不胜之喜,遂催他早早入京静养。郭乔回家,武氏见他中了举人,贺客填门,无任欢喜。只恨儿子死了,无人承接后代,甚是不快。
郭乔因奉宗师之命,择了十月初一日,便要长行。夫妻临别,武氏再三嘱咐道:“你功名既已到手,后嗣一发要紧。妾闻古人还有八十生子之事,你今还未六十,不可懈怠。家中之婢,久已无用;你到京中,若遇燕赵得意佳人,不妨多觅一两人,以为广育之计。”郭乔听了,感激不尽,道:“多蒙贤妻美意,只恐枯杨不能生稊了。”武氏道:“你功名久已灰心,怎么今日又死灰复燃,天下事不能预料,人事可行,还须我尽。郭乔听了,连连点头道:“领教,领教!”夫妻遂别了。正是:
贤妻字字是良言,岂独担当蘋与蘩。
倘能妇人皆若此,自然家茂子孙繁。
郭乔到了京中,赴部报过名,就在西山寻个冷寺住下,潜心读书,不会宾客。到了次年二月,随众入场,三场完毕。到了春榜放时,真是时来顽铁也生光,早又高中了三十三名进士。满心欢喜,以为完了一场读书之愿。只可恨死了儿子,终属空喜。忽报房刻成会试录,送了一本来看。郭乔要细细看明,好会同年。看见自家是第三十三名郭乔,庐州府合肥县生员;再看到第三十四名,就是一个郭梓,韶州府东昌县附学生。心下老大吃了一惊,暗想道:“我记得广东米氏别我时,他曾说已有五月之孕,恐防生子,叫我先定一名,我还记得所定之名,恰恰正是郭梓。难道这郭梓,就是米氏所生之子?若说不是,为何恰恰又是韶州府乐昌县,正是米氏出身之地?但我离广东,屈指算来,只好二十年。若是米氏所生之子,今才二十岁,便连夜读书,也不能中举中进士如此之速。”心下狐疑不了,忙吩咐长班去访这中三十四名的郭爷,多大年纪了,寓在那里,我要去拜他。长班去访了来,报道:“这位郭爷,听得人说他年纪甚小,只好二十来岁,原是贫家出身,盘缠不多,不曾入城,就住在城外一个冷饭店内。闻知这郭爷,也是李翰林老爷房里中的,与老爷正是同门。明日李老爷散生日,本房门生都要来拜贺。老爷到李老爷家,自然要会着。”郭乔听了大喜。
到了次日,日色才出,即县了贺礼,来与李翰林拜寿。李翰林出厅相见。拜完寿,李翰林就问道:“本院闲散诞辰,不足为贺。贤契为何今日来得独早?”郭乔忙打一恭道:“门生今日一来奉祝,二来还有一狐疑之事,要求老师台为门生问明。”李翰林道:“有甚狐疑之事?”郭乔遂将随母舅之任,游广东并娶妾米氏,同住了二年有余,临行米氏有孕,预定子名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道:“今此郭兄,姓同名同,年又相同,地方又相同,大有可疑。因系同年,不敢轻问。少顷来时,万望老师台细细一询,便知是否。”李翰林应允了。
不多时,众门生俱到,一面拜过寿,一面众同年相见了,各叙寒温。坐定,李翰林就开口先问郭梓道:“郭贤契,贵庚多少了?”郭梓忙打一躬道:“门生今年正交二十。”李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