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水龙冲洗血迹的时候,不妨直接行动
他威尔逊的十四条,没一条是给中国人想的!堂堂堂,堂堂堂,你听见没有?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中国人还能不从被窝里爬起来么?”
“汗那么多。”
“我的汗都是从泪腺里流出来的!天下最大的傻瓜就是陈独秀!我是陈独傻!”
“喝口茶,当家的,喝口茶。”
“把自来水笔给我拿过来。《每周评论》要出第二十期,我要敲钟了!要拿威尔逊的腿骨来敲钟,这条洋狗!”
“躺下吧!当家的,手都打抖,怎么握笔?”
“君曼,你是不是我老婆?!”
陈独秀说出这句咬牙切齿的话的时候,黑子和喜子就一起把小脸蛋伸进门里嘻嘻笑起来,两口参差不齐的小白牙像两棒没有长全的玉米。
毛泽东无梦。
毛泽东一向睡眠很好。近三个月天天冷水晨浴,使得他的夜眠更沉。无梦的毛泽东一天到晚听见铃声。他的圆口黑布鞋总是踩着铃声的有力的节奏走过草坪,一路坑坑洼洼,走向教室。
手握小铜铃的老校工惊异于毛先生的精神旺健。昨夜毛先生寝室又麇集一帮长衫人物,凑着油灯谈西洋谈巴黎,直至鸡鸣。毛先生送客关门的时候,他也披衣起身,看看学校大门拴紧没有。他心疼毛先生的身子骨,熬夜就是熬命。但是他又知道毛先生睡眠很好,帐钩一松鼾声便起,清晨出门井水洗身之时,眼圈子从来没见青的。老校工摇着铜铃想,教历史的先生与教其他科目的先生毕竟不一样,若是一样了,中国的历史也就没这么精彩了。
长沙修业小学四年级的孩子一见二十六岁的历史教员出现在门口,就刷刷地起立,齐喊:“先生好!”
喊毕,齐崭崭坐下,一阵风。
毛泽东把粉笔盒往讲桌上一放,看着大家,忽然高声说:“同学们,起立!”
孩子们迟迟疑疑起立。动作迟缓者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又起立,刚才不是喊过“先生好”了么!
“诸位同学,今天先生讲的课,是八国联军侵略中华。洋鬼子之所以一再打中国,就是欺侮我们中国人站不起来,腰杆不直。今天先生来讲这段历史,听课者还能坐得住吗?所以这堂课,先生愿意看见你们站着,你们愿意站着吗?”
“愿意!”满教室轰轰响。
有个男孩子雄赳赳说:“先生,我能站在凳子上吗?”
“凳子,是给屁股坐的,但是这堂课,凳子可以给鞋底子踩!”
大约有一半的男孩子呼啦啦站上了凳子,这么一站,中国的男人便伟岸了许多。
毛泽东说:“个头是高了,可是还有不少腰杆子没挺直!”
话音未落,腰杆子都全挺直了。
毛泽东环视教室,说:“像中国人了!”
他于是夹起半截白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英、美、德、法、俄、日、意、奥八个字,刚写毕,便听得远处传来七八声枪响,不知道是在处决还是在吓唬。长沙城一年四季老闻枪声,也是见怪不怪了。“堂堂乎张,尧舜禹汤,一二三四,虎豹豺狼。”张敬尧兄弟总是喜欢把自己治理的三湘之地放在准星前头,他们开枪就像啪啪啪扇男人耳光或者啪啪啪打女人屁股,日日夜夜随意得很,而这种暴政,又何异于黑板上的那八个字。
毛泽东转过身,面对一屋子耸得像宝塔一样的孩子们,心里寻思:今天晚上新民学会开会的时候,要自觉地把巴黎的火药味同长沙的火药味融在一起研究。
他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同学们,先生今天不讲八国联军了,讲什么呢?讲讲巴黎和会。这两桩事情,其实就是同一件事情,都是强盗之举。所以,同学们,你们不要坐下,你们依旧给我站着。淌鼻涕的,擤干了;有眼屎的,擦净了,你们都盯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