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建党伟业:一栋楼与一条船
上海一入七月,便暑热难当,行人自不消说,在街角转来转去的安南巡捕,两肩膀也都是湿的,这时候就盼海风。
长着一张国字脸的张国焘走路风快,他是外地代表中头一个到达上海的。当日下午,他就在李达的陪同下,叩开了李汉俊住宅。
这是望志路一百零六号,一幢青砖石库门房子,黑漆大门上装饰着红色浮雕。李汉俊一见张国焘,就开心地说:“说曹操,曹操到。我昨天还同鹤鸣讲,头一个到的肯定是你!坐,坐!”
“鹤鸣告诉我,会址,就选在你家?”
“看看,不错吧?这是我哥哥李书城的房子。他住那头楼上,我住这头楼上。他去湖南办事了,人不在,不在好啊,正好用来开会。”
张国焘听说过李汉俊的哥哥李书城。李书城也算得是同盟会元老,夫人三年前去世后,刚娶了一个十五岁的卖唱女孩成婚,此乃奇话一段,不去细究它了。张国焘楼上楼下走了一遭,果然觉得房子不错,二楼二底,素雅整洁,而且外面的望志路与贝勒路均不显繁华,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这个“李公馆”与博文女校相距很近,而博文女校正是各地代表报到的住宿之地。
上茶之后,张国焘马上询问了一个他极为关心的问题:“听鹤鸣说,我们跟共产国际的洋代表,关系处得不是很好?”
李汉俊说:“正要跟你商量这个事。本来想写信同你说的,怕信上又说不清楚。你先期到沪,正好当面商量。”
“他们说话很冲?”
李达说:“那个洋鬼子,叫马林的,傲气十足。我同汉俊已经很难跟他说话。他知道你要来上海,急于跟你会面。”
李汉俊说:“既然仲甫来不了上海,守常也来不了上海,你就赶快先跟他们见见面吧,以期求取谅解。双方老是僵着,不是个事。”
张国焘一听这话,就知道僵得还挺厉害,很有点吃惊。他说,别急,我明日就去拜会他们,心里却一直想,人家冒着风险千里迢迢赶来中国,图的也是革命,干吗要闹别扭呢?上海这地方看来不能待长久,长久了,人也会莫名其妙地傲起来,什么都难以商量。
第二天,在南京路大东旅社屋顶花园里,张国焘就与马林和尼可尔斯基喝上了咖啡。咖啡很好喝,沁人心脾。张国焘西装革履,迎着一阵阵来自海上的风,通体舒畅。这种优雅的环境比之长辛店的那种北风呼呼,恍若隔世。张国焘向两位洋代表介绍了北京共产党支部的情况,介绍了长辛店,并以更多的篇幅介绍了自己成为马克思主义信徒的经过。张国焘的坦率、通达以及热情,给马林和尼可尔斯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这个同志没有狭隘的学究气,善于沟通,并且情绪饱满,马林一边搅动咖啡一边想,这是个真正的有献身精神的布尔什维克,若是此次代表会议由这样的同志来主持,更易达成圆满。
他对张国焘充满了好感,只是在谈话的最后,含蓄地提醒了他一个问题,因为张国焘讲到马克思主义一词的时候,嗓音太响。
“这是你们国家人口最多的城市,”他亲切地对张国焘耳语,“因此,根据常识,这也是一个眼睛最多和耳朵最多的城市。”
这个眼睛最多和耳朵最多的城市,一时并没有掌握清楚一个后来被中国历史证明是最重要的情况。这是热浪滚动的七月中旬,上海间或下几场短促的暴雨,但是气温凉不下来。
“北大暑期旅行团”的九位寓客,便先后踏着这热浪,悄悄住进了博文女校。
九位寓客一走进女校,都感觉神清气爽。整洁的楼院里皆是盆花,白色的麝香百合尤其香气扑鼻,而红色的牵牛则攀着细细的竹竿,一直伸头到二楼窗口。
女校校长黄绍兰是北大文学系黄侃教授之夫人,曾在黄兴手下当过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