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反抗,全国的枪和矛都在滴血
天之后从一份传单上听到孙夫人的悲愤之声的。那时候他正精疲力尽地接近郑州城。自出武汉城后,他日夜兼程,沿着京汉铁路直向北走,一走就是两百公里。他的化装角色的选择没有错,在广阔而炎热的江汉平原上,几乎没有人对这位孤独的忠心耿耿的查线工人发生怀疑。追逐着他的,只是一群顽固的蚊子。
当邓演达拖着两条近乎麻木的腿走近郑州城头的时候,发现暮色笼罩的城门口正在发生一场殴打。皮带声和惨叫声挤满了并不宽敞的门洞。殴打是单方面的,是士兵殴打工人。门洞里翻倒着一只浆糊桶,浆糊正在发出麦子的香味。邓演达知道这是工人张贴的传单惹怒了士兵。
“别打!打什么人?让我看看贴的什么!”邓演达喘着气说。他让自己的两条麻木的腿停下来,停下来的腿一直筛糠不止。两个士兵惊疑地瞧瞧这个疲惫不堪但说话口气很大的查线员。这查线员说话的口气百分之百像长官。
邓演达看墙上。他的目光首先接触到一张告示,那是汪精卫于7月15日签署公布的《统一本党政策案》。这个文件表明武汉的国民党中央正式宣布与共产党决裂,也表明了1925年至1927年的轰轰烈烈的中国大革命是最终失败。然后,他邓演达的目光就停留在一张浆糊未干的传单上,他的耳边响起了宋庆龄的悲愤之声。他知道,这位张贴传单的工人,心情也是同样悲愤的。现在连悲愤之情的某种偷偷的表达,也要挨皮带了。
“你们不要打他,更不要撕这份东西!”他说。
士兵们脸上就挂不住了:“关你屁事!我们不仅要打,还要抓他呢!”皮带又夹头夹脑下去了。刚刚站直的工人又“哎哟”一声倒了下去。
邓演达的疲惫之感一扫而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反正他的出手非常凌厉,两个士兵还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已经一起倒在了地上。
士兵们很快就爬了起来,一个上起刺刀,一个摸出铁哨子瞿瞿地吹。吓慌了的工人赶紧推邓演达:“好人,你快逃!”
又有三个士兵出现了,踢踏踢踏奔过来,并且很快就扭住了邓演达。
邓演达继续挥拳,左打右击,但渐渐有些力不能支,尤其是连续走了两百里路的两条腿,不再怎么听使唤。
突然一个班长模样的喊起来:“你不是邓主任吗?”
“你好眼力。”邓演达喘着气说。
“弟兄们,住手!他是我们的邓主任!”
士兵们全愣住了。
班长在浓重的暮色里说:“邓主任,我听过你的演讲。我知道你是反对汪主席的。你快走吧,现在太危险了!”
邓演达拉拉衣服,说:“我当然要走,我穿这身衣服就是为的走。但我想留一句话。吃兵粮的弟兄们,你们不要打工人。你们家庭里,也有兄弟姐妹当工人当农民的,他们日子很苦。你们这些扛枪吃兵粮的,也是辛苦人。苦人无论如何不要打苦人。”
士兵们垂了枪也垂了脸。那工人很快就被放走了。于是邓演达说:“我走了,谢谢你们!”
但他这时候又被墙头上的一份快报吸引住了。那份快报上有几行字还能依稀看出来:“鲍罗廷被武汉政府礼送出境……自武汉去陕西……取道西安回俄国……”
老鲍,他喃喃地说。
邓演达在郑州城的墙洞内念叨老鲍的第三天,蒋介石也在上海念叨上了鲍罗廷。
那一天,他正与几位南京政府的军政委员、以及位上海经济界大亨一起漫步走过外白渡桥。
“汪兆铭说过很多废话,”蒋介石在桥的中央站了下来,抬眼眺望黄浦江面,“‘礼送出境’这四个字,他倒用得恰如其分。鲍罗廷这个老毛子留在中国还能做什么事呢?除非每天参观共党分子一批批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