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反抗,全国的枪和矛都在滴血
门上挂着的一面圆镜,在自己的牙床上拔一根鱼刺。鱼刺扎得很深。
他着恼地说:“什么鱼,腥味足,刺也小。”
高君曼不乐意了,扔了筷子,说“嫌鱼腥?嫌鱼小?一个月50块,我们母子三人还能吃上大鱼?你来了我才买鱼,你不来,孩子们还闻不着鱼腥呢!”
她说着又咳了,咳得很凶,手绢上立时又见着了血。
“妈妈,你别说了。”黑子一边扒饭一边说。
“妈!”喜子也叫,“爸爸难得回家,你就骂人!”
陈独秀拔了剌,咂咂嘴,继续坐下,埋头吃饭。
黑子说:“爸爸,这条鱼真是腥,你说得对,我也闻到了。” 喜子也马上说:“刺也太小,我的嘴巴也戳痛了,爸爸你看。”
陈独秀大口吃饭,一边吃一边点头。孩子真懂事,他想。这时候窗外就隐约传来报童的跑动声和叫卖声。
叫卖声之尖利,也如鱼刺,一下子便惊起了陈独秀。
“号外!号外!请看上海清党!蒋介石与共产党决裂!”
“号外!号外!请看上海大镇压!血染宝山路!三百工人被杀!”
陈独秀的喉咙这一回真的被鱼刺卡了,他跳起来,蹲到屋角,吐出了满嘴的饭,大口大口地干呕。
高君曼慌了,拼命拍他的背,并且试图用手指去夹他咽喉深处的小鱼刺。
陈独秀一边干呕,一边手指窗外:“报!……报!……”
高君曼慌着说:“怎么了?怎么了?”
还是黑子懂得父亲的意思,兔子一样蹦起来,伸手从父亲衣袋里摸出几枚银毫子,奔出门去。
陈独秀看了买回来的报纸,只看了几眼,便一屁股坐在了沾满黑泥的门槛上,两只手捧住了头。他的手指深埋在黑黑的发根里。
高君曼愣愣地朝丈夫看。
黑子走到父亲身边,像个大人似的说:“爸爸,你别生气。是不是坏人又想抓你了?”
喜子也走过来,一屁股坐上门槛,摇着爸爸的腿说:“爸爸,别害怕,妈妈会把你藏起来的。”
一直到掌灯时分,陈独秀才开口说话。床头灯色昏黄,陈独秀和高君曼都无心睡觉,分别披衣坐着。孩子们在隔壁睡着了。
雪茄烟使房间烟雾弥漫。“我现在的感觉,就像下油锅似的。”他哑着嗓子对妻子说。
“你哪天不在油锅里!”
“君曼,我又一个人过了。”
“那个女人,她,她踢开你了?”高君曼一愣。其实,她只这几天,好几次想问这个问题,“我早知道她会踢开你!总有这一天的!”
“我后悔的是,是她踢开我,而不是我踢开她。” “什么意思?”高君曼回脸,瞪着这个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她不明白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陈独秀叹一声,说:“应当是我踢开她。所有指望着依靠我的女人,我都应当及早踢开她们。我不能害了她们。我是人么?我是祸水。我后悔自己觉悟太晚。”
高君曼心里一沉,用鼻孔冷笑一声,说:“看得出,你还喜欢这个女妖精!”
“君曼,我马上会遭到蒋介石通缉。南京,也是住不下去的。你我缘分,已经尽了。”
“我知道,你我早成破镜,难以重圆了。你以为你在这里住几天,我就会生浪子回头的感觉么?”
“你说得对,”陈独秀说,“镜子已经破了,就像你挂在木门上的那半块圆镜子一样。镜子既然已破,也就不必重圆。重圆的破镜,怕是会碎得更厉害。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一辈子缺不了女人。现在我真正悟出来了,革命才是惟一的一个能永远守在我身边的女人,而且也永远不会来问我讨安全。我要马上去武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