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法外法僧舍栖身 遇中遇旅人得所
话说吉庆和在妙相寺内,终日抄写楞严经,偶有闲暇,便到方丈与法真谈谈。法真也时常到吉庆和房里闲逛,彼此见著面,或议论些禅机佛理,或感叹些世态人情,却好法真立品甚高,脱却势利恶习,故此吉庆和竟与他结了个方外交,倒也颇不寂寞。
流光弹指,又届暮秋,这日正是重阳,法真坐在方丈里无事,忽想起龙山落帽故事,便来邀吉庆和到清凉山登高,刚至桂花亭畔,远远听见吟哦之声,即便顺著声音走去,原来吉庆和在屋内,高诵王摩诘《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那首‘独在异乡为异客’诗。听了一刻又感叹了两句,即走进屋来,说道:“吉先生今日天气甚好,又值重阳,在此苦吟,殊为无味。闻得清凉菊花已放,何不同往一游,一效孟参军之故事呢?”
吉庆和道:“小生久慕清凉,恨无闲暇,今承惠约,当即奉陪。”说著便携手同行,一路闲谈,不觉已刭清凉山下,二人即顺著山坡回环曲折的走去,果然是层峦叠翠,怪石眠云,爽籁风生,不愧清凉世界。吉庆和见了便赞羡不已。二人又走了一会,转上山顶,登高一望,沁人心脾,法真拉著吉庆和的手远远指道:“你看那滚滚长江,扁舟一叶,中流自在,任尔浮沈,若以倪黄之笔写之,便是一幅天然图画。”吉庆和看著正自称赞,忽见阴云四布,日色微明,飞鸟盘旋,波澜特起。法真便说道:“先生风来了,我们下山罢。”说著就走。未到半山,果然木叶齐鸣,松涛怒吼,只见那些游客皆急急的跑下山来,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吉庆和亦赶著前走,因向法真叹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我们上山的时候,天气何等晴明。不期一霎时光,竟变做这般景象,恼人游兴,奈何,奈何!”法真亦叹道:“天道微茫,固难逆料,人心奸险,亦复如斯。你道现在世间的人情,那里不是这样么!”吉庆和听了这句话,登时触起愁怀,悲感交集。法真见此光景,知他是触起心事来了,便说:“是,先生快走罢!怕要落雨了,此地又无处借伞,等雨落下来怎么走呢。”
说着就一口气走回寺内,方才坐下,只见一阵风声过处,果然的疏疏密密,落下雨来。法真道:“今日乘兴而游,虽未尽兴而返,但抚兹佳景,也算不负满城风雨近重阳了。”吉庆和虽听他说,却是一言不发,只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纳闷。法真亦不好相劝,却好摆上晚饭,二人便入座用饭。吉庆和勉强吃了半碗就先走了,回到自己房内,倒在床铺上乱想。只听窗子外面的雨紧一阵慢一阵,打在那梧桐树上淅淅沥沥,落个不住。檐前铁马又被风吹得叮叮当当的乱响,百种凄凉凑在一起,悲悲切切,不觉流下几点泪来,因又闷坐了一会,觉得雨声稍止,便走出房外,望院落中看了一看,只见斜月朦胧,虫声唧唧,已是三鼓时分,方才进房睡下。次早起来,虽然日透纱窗,颇觉新寒砭骨,便拿了一件薄棉短袄穿起来,又在那里抄写经卷。
到了十三这日,午后无事,正与法真在方丈内围棋,一局未终,忽见道人来报:“赵老爷来了。”法真听说便搁下棋枰,迎了出去。少时走进一人,约有五十多岁,厚重简默,举止大方,进了方丈便向吉庆和对作了个揖,然后坐下。有人献上浓茶,他便先喝了一口,问法真道:“这位先生尊姓大名?”法真便一一代答,又向吉庆和道:“这位赵施主是本城一位绅士,壬辰科翰林,丁酉科云南正主考,单名一个弼字,台甫良臣,复命之后,便自在籍纳福。”
吉庆和听说,又望著赵弼道:“久仰斗山,未亲丰采,今瞻颜色,足慰平生。但不知老先生高寿几何?尚乞赐教。”赵弼答道:“老夫今年五十六岁,过蒙厚奖,实不敢当,老拙无能,惭愧,惭愧!”彼此谦逊了一会,便向法真问道:“闻说宝刹有位施主,要抄百部严经去做功德,外间纷纷传说,不知果有此事么?”法真答道:“此事实是有的,现在抄成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