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嘉宾贤主隔省同年 雪虐风饕穷途奇遇
试,他羡慕秦淮风景,因此就改寄香巢。自古人情多半喜新厌故,又况本地风光,司空见惯,忽然听说新到了一个,又是上海来的,那些王孙公子个个存着访艳的心思,及到一见芳容,便自十分赏识。王喜风家本住着十几房歌妓,加以白莼秋寄居在此,故门前车马终日喧阗,鸨母龟儿无不利市三倍。
看看又值隆冬天气,各妓的生意皆冷淡起来,独有白莼秋仍是应给不暇,这日又被一家唤去侑酒,不期酒后回来,风雪交作,大街小巷寂阒无人,而且冷不可言,虽拥重裘犹觉战栗不已,白莼秋坐在轿内,远远见风号雪虐之中人,有个人迎面而来。渐渐走近,仔细一看,但见身穿一件败絮布袍,头戴一顶破烂毡帽,脚著一双敝履,抖抖的彳亍行来,那种瑟缩情形,实在令人可惨。又见他虽然寒冷,举止却不类常人,毫无一点下流的气习,白莼秋心中暗想:“这定然是个落魄名士,断非卑田中人,但不知为何如此,我何不喊住他,问问看呢?”想定主意,即招呼轿夫道:“你给我把前面那个走路的喊住,我问他话呢!”那轿夫道:“姑娘这样的大风大雪,到要冷死人了,我们抬着你是没法的,恨不得一步把你送到家,回去睡觉,暖和暖和,你偏寻事做,又要同叫化子谈起来,这不是拿我们开心。姑娘你坐在轿子里,又穿着几层皮衣,是不觉得,地下雪已落了几寸厚了,我们快些回去罢。”一面说一面抬着轿子直望前跑。
白莼秋听说实在可恶,便怒道:“你们这起混帐东西,但晓得自己冷,看不见人家那种样子就不冷么,我偏要喊住他问话。”后面那个轿夫听见他说话有点怒了,便连连答应,喊着前头的轿夫道:“老胡你就喊住他,想是我们姑娘要发慈悲心了。”正说之间,那人已走到轿子面前,这前头的轿夫便道:“呔,你站着,我们姑娘问你的话呢。”
那人听见便立住脚,站在轿子面前,白莼秋便掀开轿帘,借着月光先将他仔细一看,虽然形容憔悴,但生得鼻正口方,虎头燕颔,堂堂一表,实在是个落魄的英雄。因问道:“你是那里人,为何这等模样?风天雪地,为何不往家中睡觉,还在街上乱跑呢?”那人道:“咱是山西绛州人,因家中父母双亡,到此投亲不遇,咱的盘川用尽,衣服卖完,无处栖身,故此流落下来。”白莼秋道:“你既如此,富商大贾此地亦复甚多,何不投到那些人家先去佣工,籍作栖身之计。”那人道:“咱洪一鹗也是宦家子弟,长到二十岁,只知读书试剑,不知道甚么佣工,就便冻馁死了,也是自己的命薄,终不能有失先人体面。”
白莼秋道:“你当此夜静更深,却往何处借宿?”洪一鹗道:“现在承恩寺廊下栖身。”白莼秋道:“今虽如此,明日当复如何呢?”洪一鹗道:“只好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好在囊中尚有少许,这两日尚不致就填沟壑,等到一文莫名的时候,再说便了。”又道:“咱既辱承下问,足见多情。但不知你是那家小姐,为何更深夜静尚自不嫌风雪侵人,不要损坏了贵体,劝你早些回去罢。咱之沦落,这也无可如何。”白莼秋听说,便叹口气,又簌簌的滴下泪来,哽咽着说道:“你也不必问我,英雄名妓,同是天涯,君今且归,明日当去钓鱼巷王喜风家,问白莼秋另有计议,奴当屏客以待,万勿作寡信人,使奴秋水望穿也,奴且暂别,明日再谈。”说罢喝令轿夫匆匆回去。
洪一鹗见他去了,也就掉转头来一口气奔到承恩寺,仍旧在廊下打开草铺,蒙头而卧,只是翻来复去不能合眼,因想那白莼秋既是个妓者,如何又独具青眼,善能知人?听他临别数言,叫我明日定去,但是我衣衫烂褛,即使硬着头皮前去,访问那些龟奴鸨母,断难放我入门。若便不去,我既未免失信,且埋没他一片殷勤。细细想来真使我进退维谷。“由是胡思乱想,把那冷之一字全抛在九霄云外,直到五更将尽,才朦胧睡去。欲知洪一鹗寻着白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