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个家人,仔细包包裹裹,共有三十担行李。兴哥依旧骑着那马,潇潇洒洒起身,同管家在路上商量得明州晒白鲞生意绝好,径往明州进发。
访得浮桥外下塘街有几家大财主经纪,可以安身,就在他家住下,安顿行李。那知这晒鲞生意三月中方得通行,兴哥却早到半月。下处甚是寂寞,带了几个家人且到洛迦山游玩数日。一者进香,再者观海,亦是畅事。那山上清净道场并无俗客。次日单身步月而行,不觉信步一直到那钓鳌矶上,对着汪洋大海盘膝而坐。月色正中,海气逼得衣袂生凉。正待回步,忽见矶边树林影里走出一人来,兴哥也道:“奇怪,奇怪!”依旧坐下。
那人将到面前,兴哥看见,唬了一跳。看那人时,生得好生怪异:只见两只突眼,一部落腮。两鬓蓬松,宛似钟馗下界;双眉倒竖,犹如罗汉西来。雄纠纠难束缠的气岸,分明戏海神龙;意悠悠没投奔的精神,逼肖失林饿虎。
兴哥上前将欲迎他,他却高足阔步,全不相照,竟靠在一块凌空奇峭石崖嘴上,大叫一声道:“老天,难道我老刘就罢了不成?安得五万金,成我一天大事也!”兴哥听见说得奇异,上前问道:“君家于此地要这五万两何用?”那汉把眼一横道:“乳臭小子,那知我事!”兴哥道:“我非乳臭,足下亦不免为田舍翁。看得五万金恁难得也。”那汉一闻此言,便回身下拜道:“我诚小人,不识君家何以应我。倘能周旋,明年此月此日,仍纳于此地。还君十万,不食言也。”兴哥道:“去此不远,我当为君谋之。”即相拉下船,随从约有十五六人,一径回到下处。请出主人,唤小郎们搬出行李,将五万两一一交付那汉收去。那汉道:“足下此马无甚用处,一井付我驰去,异日仍以此马还君。”兴哥连忙解辔送他。两人拱手而别,并无他言。
主人与小郎在侧看了,心目俱呆,不知甚么来历。
主人只道是洋里捕鱼客人或是沿海卫所经纪,也都只在那晒鲞的生意上作想。问道:“此君何姓何名?住居何处?”兴哥道:“我也不知。”即便叫小郎们收拾回去。小郎道:“官人此来为何?”兴哥道:“此番生意对本利钱,甚是省力爽快。”小郎也只得随口含糊谢别主人,依着旧路回去。总来不及两月,已到家里。老朝奉问道:“甚么生意回身得快?”且见行李轻松,吃了一惊。兴哥道:“对年对月对本利钱,也是顺利的了。”老朝奉仔细问其下落,并无一字回答。问及小郎,那小郎拿指头指着道:“只去问他,我们一毫不知。”那老朝奉急得心躁,兴哥且自意气扬杨,指着前边该造大厅,指着后边该造大园,不痴不颠,说来的都是迂阔之论。老朝奉揪发乱打,兴哥嘻嘻道:“不要难为了十万贯的财主,且自耐烦到了明年此时,若无本利到家再吵再闹也未迟哩。”老朝奉只索忍气吞声,且自排遣过去。』不觉倏忽已到次年二月初边,老朝奉便要催他起身,兴哥道:“不消早去,只要此月、此日、此夜到那此地便了。”果然俟到边际,兴哥束装前往。先一日已到彼处,暂借僧房歇下。到那晚上,依旧单身坐在钓鳌矶上。黄昏已过,二更悄然,将及三更,那树影里果见一人大踏步走上矶来,叫道:“思兄何在?”兴哥向前相见,把臂道:“真信人也!去年所事如何?”那汉道:“多承恩兄慷慨施助,将这五万银子即在沿海地方分头籴得粮食,接济六郡义师,方无脱巾之变。幸叨天庇,自去年四月起兵,所到之处,犹如破竹。今总计之,闽粤以及浙西已得三十郡县,那海中倭夷岛寇归并百十余处,令海中所称海东天子刘琮即弟也。去年潜身上普陀窥探,亦因营中缺乏粮食,欲向洛迦僧房借些布施,不料大大丛林也就荒凉这个模样。敢问恩兄高姓大名?”兴哥道:“山野鄙人,毫无施展,留此姓名为何?”刘琮道:“一言相许,五万衔恩,尸以祝之,犹难为报。何姓名之见吝也?”兴哥遂将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