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炳干吗要重归“平民”?
然是田家炳老先生。三天前按照老师说法:她先打电话问一问田先生愿不愿意接受采访,之后我再预约,结果我拨了电话,当时田先生不在家,又去内地检查他的捐献项目去了,他的家人告诉我“先生可能礼拜六回来,到时候我来转告您的意思吧”,我就暂时松下心来,以为此事怎么也得拖上一阵子,本来香港的富人就不好找,即使找到了,同意采访,也不会很快和你约定见面的时间。
然而田家炳老先生一返香港,当天晚上就主动给我这个小记者打回了电话,电话里老人还首先向我表示感谢,谢我对他的关注,谢我要去登门拜访。不过紧接着,老先生的声明就来了:“如果你要采访的目的是为了宣传我个人,我就谢绝了;但是如果目的是想提倡一种精神,让今天中国人大家都懂得,大家富裕了,不应该忘了国家、不应该忘记去帮助比自己有困难的人,那我倒是愿意配合。”
“愿意配合?”“不愿意宣传个人?”田老先生在电话里一字一顿地向我交代得清清楚楚。因为敬重田先生的人品,不管田先生最终会不会同意接受我的采访,那几天我都已经在研究他的资料,知道田先生的思想自成体系:“幼承庭训,敦品励学,淡泊名利,不求闻达。”这是田先生一生的座右铭。但是放下了电话,我还是忍不住自问:咱不是活在21世纪吧?21世纪,国门里外,上上下下,中国人的世界里哪里还能找得到如此“大富若贫,重实轻华,济事报国,不图虚名”的“老顽固”?难怪有香港媒体“颂扬”田先生是一个《卖掉了豪宅捐资10亿的“傻根富豪”》。田家炳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怪异?如果“怪”,他的内心支撑是什么?什么力量能把他的心田开辟得如此宽广?
最后田先生虽然被我说服到底同意了接受中央电视台的访问,但是没有同意我同时提出来的另一个请求,那就是我想带着摄制组去他家,因为在他家(就是那套三居室的普通民房),我听说有一扇窗子,从这扇窗子望出去,拍摄机的镜头可以直接拍到原来他的那幢大别墅。田先生对我说:“大家见面先谈谈吧,如果将来真要录像,我想也就在我的基金会办公室”,并不理会什么“艺术手段”、“电视效果”,可能那样做,他又认为多少有点“宣传他个人”的嫌疑了。
1982年,“田家炳基金有限公司”在香港成立,公司存在的使命就是专门运作由田先生提出来的“回馈祖国、反哺民众、惠仁利他、兼善教育”等相关“业务”,捐助资金均来自他为此特别建造的“田氏工业大厦”的每年租金。
2006年年末,我按照田先生提出的建议“大家见面先谈谈”,来到了他的基金会办公室。一进门,田先生一身西装领带,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我想法子很礼貌地打听了一下他的年纪,什么?已经88了?那样子可是看不出。接着坐下来,田先生让人给我倒了茶,然后对我说:“你想了解什么就开口问吧,千万不要客气,我不是什么伟人,只是个普通的香港市民,坐公车,吃家常饭,住的也是和老百姓一样的房子。”面对这样一位不同寻常的“普通人”,我满肚子的问题,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启口。
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之后,香港经济连续几年低迷不振,田家炳为了恪守捐资的承诺,2001年4月在大厦租金收入不足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将自己亲手设计并且居住了37年的九龙塘豪宅变卖出售,此举得款5600万港元,全部拨作了长流水的教育捐资。
“当年您为什么要卖掉别墅?”我的第一个问题终于涌出嘴巴。
接着是第二个:“当您捐助资金周转不过来的时候,您为什么还要抵押上自己唯一的企业向银行贷款,万一赔了呢?企业不就完了?”
面对面,脸对脸,这两个问题无论如何我都要真实地听一听老先生心里“究竟”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