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走安南玉马换猩绒
”安抚怒道:“你不要银子,明明说老爷白取你的了。可恶!可恶!”差官倒上去替他领了下来。杜景山见势头不好,晓得这件事万难推诿,只得上去哀告道:“老爷宽小人三个月限,往安南国收买了,回来交纳。”安抚便叫差官拿上票子去换,朱笔批道:“限三个月交纳。如过限,拿家属比较。”杜景山只得磕了头,同着差官出来。正是:
不怕官来只怕管,上天入地随他遣。
官若说差许重说,你若说差就打板。
话说杜景山回到家中,闷闷不乐,凤姑捧饭与他吃,他也只做不看见。凤姑问道:“你为着甚么这样愁眉不开?”杜景山道:“说来也好笑,我不知那些儿得罪了胡安抚,要在我身上交纳三十丈猩猩小姑绒。限我三个月,到安南去收买回来。你想众行家安安稳稳在家里趁银子,偏我这等晦气。天若保佑我,到安南去容容易易就收买了来,还扯一个直。若收买不来时,还要带累你哩!”说罢不觉泪如雨下。凤姑听得,也惨然哭起。杜景山道:“撞着这个恶官分明是我前世的冤家了,只是我去之后,你在家小心谨慎,切不可立在店门前,惹人轻薄。你平昔原有志气,不消我分付得。”凤姑道:“但愿得你早去早回,免得我在家盼望。至若家中的事体,只管放心。但不知你几时动身?”好收拾下行李。”杜景山道:“他的限期紧迫,只明日便要起身。须收拾得千金去才好。还有好玉马,你也替我放在拜匣里,好凑礼物送安南客人的。”凤姑道:“我替你将玉马系在衣带旁边,时常看看,只当是奴家同行一般。”两个这一夜凄凄切切,讲说不了,少不得要被窝里送行,愈加意亲热。总是杜景山自做亲之后,一刻不离。这一次出门,就像千山万水,要去一年两载的光景,正是:
阳台今夜鸾胶梦,边草明朝雁断愁。
话说杜景山别过凤姑,取路到安南去,饥餐喝饮,晓行暮宿,不几时望见安南国城池,心中欢喜不尽。进得城门,又验了路引,搜一搜行囊,晓得是广西客人,指引他道:“你往朵落馆安歇,那里尽是你们广西客人。”杜景山遂一路问那馆地,果然有一个大馆,门前三个番字,却一个字也不认得。进了馆门,听见里面客人皆是广西声气。走出一两个来,通了名姓,真是同乡遇同乡,说在一堆,笑在一处。安下行李,就有个值馆的通事官,引他在一间客房里安歇。杜景山便与一个老成同乡客商议买猩猩绒。那老成客叫做朱春辉,听说要买猩猩绒,不觉骇然道:“杜客,你怎么做这犯禁的生意?”杜景山道:“这不是在下要买,只因为赍了安抚之命,不得不来。”随即往行李内取出官票与朱春辉看。朱春辉看了道:“你这个差不是好差。当时为何不辞脱?”杜景山道:“在下当时也再三推辞,怎当安抚就是蛮牛,一毫不通人性的,索性倒不求他了。”朱春辉道:“我的熟经纪姓黎,他是黎季嫠丞相之后,是个大姓。做老了经纪的。我和你他家去商量。”杜景山道:“怎又费老客这一片盛心?”朱春辉道:“尽在异乡就是至亲骨肉,说那里话?”两个出了朵落馆,看那国中行走的,都是樵髻剪发,全没有中华体统。到得黎家店口,只见店内走出一个连腮卷毛白胡子老者,见了朱客人,手也不拱,笑嬉嬉的说得不明不白,扯着朱客人往内里便走。杜景山随后跟进来,要和他施礼,那老儿居然立着不动。朱春辉道:“他们这国里,是不拘礼数的。你坐着罢。这就是黎师长了。黎老儿又捐着杜景山问道:“这是那个?”朱春辉道:“我是敝乡的杜客人。”黎老者道:“原来是远客。待俺取出茶来。”只见那老者进去一会,手中捧着矮漆螺顶盘子,盘内盛着些果品。”杜景山不敢吃,朱春辉道:“这叫做香盖,吃了满口冰凉,几日口中还是香的哩!”黎老者道:“俺们国中叫做庵罗果。因尊客身边都带着槟榔,不敢取奉,特将这果子当茶。”杜景山吃了几个,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