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走安南玉马换猩绒
香味不同。朱春辉道:“敝乡杜景山到贵国来取猩猩绒。为初次到这边,找不着地头。烦师长指引一指引。”黎老者笑道:“怎么这位客官要做这稀罕生意?你们中国,道是猩猩出在俺安南地方,不知俺安南要诱到一个猩猩,好烦难哩!杜景山听得,早是吓呆了,问道:“店官,怎么烦难?”只见黎老者作色道:“这位客长官,好不中相与,口角这样轻薄。”杜景山不解其意,朱春辉赔不是道:“老师长不须见怪,敝同乡极长厚的,他不是轻薄,因不知贵国的称呼。”黎老者道:“不知者不坐罪。罢了罢了!”杜景山才晓得自家失口叫了他“店官”。黎老者道:“你们不晓得那猩猩绒的形状,他的面是人面,身子却像猪,又有些像猿。出来必同三四个做伴。敝国这边张那猩猩的叫做捕傩。这捕傩大有手段,他晓得猩猩的来路,就在黑蛮峪口一路,设着浓酒,旁边又张了高木屐,猩猩初见那酒,也不肯就饮,骂道:“奴辈设计张我,要害我性命。我辈偏不吃这酒,看他甚法儿奈何我?”遂相引而去。迟了一会,又来骂一阵。骂上几遍,当不得在那酒边走来走去,香味直钻进鼻头里,口内唾吐直流出来,对着同伴道:“我们略尝一尝酒的滋味,不要吃醉了。”大家齐来尝酒。那知落了肚,喉咙越发痒起来,任你有主意,也拿把不定,顺着口儿只管吃下去,吃得酩酊大醉,见了高木屐,各各欢喜,着在脚下,还一面骂道:“奴辈要害我,将酒灌醉我们。我们却留量,不肯吃醉了。看他甚法儿奈何我?”众捕傩见他酢醺醺,东倒西歪的,大笑道:“着手了!着手了!猛力上前一赶,那猩猩是醉后,且又着了木屐,走不上几步,尽皆跌倒。众捕傩上前擒住,却不敢私自取血。报过国王,道是张着几个猩猩了,众捕傩才敢取血。那取血也不容易,跪在猩猩面前哀求道:“捕奴怎敢相犯?因奉国王之命,不得已要借重玉体上猩红,求分付见惠多少。倘右不肯,你又枉送性命,捕奴又白折辛苦。不如分付多惠数瓢,后来染成货物,为你表扬名声,我们还感激你大德,这便死得有名了。”那晓得猩猩也是极喜花盆,极好名的。遂开口许捕傩们几瓢。取血之时,真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倘遇着一个悭鬼猩猩,他便一滴也舍不得许人,后来果然一滴也取不出。这猩猩倒是言语相符,最有信行的。只是献些与国王,献些与丞相,以下便不能够得。捕傩落下的,或染西毡,或染大绒,客人买下,往中国去换货。近来因你广西禁过,便没有客人去卖,捕傩取了,也只是送与本国的官长人家。杜客长,你若要收买,除非预先到捕傩人家去定了,这也要等得轮年经载,才收得起来。若性子急,便不能够如命。”
杜景山听到此处,浑身流出无数冷汗,叹口气道:“穷性命要葬送在这安南国了。”黎老者道:“杜客长差了,你做这件生意不着,换了做别的有利息生意也没人拉阻你,因何便要葬送性命?”朱春辉道:“老师长,你不晓得我这敝同乡的苦恼!”黎老者道:“俺又不是他肚肠里蛔虫,那处晓和他苦脑?”杜景山还要央求他,只听得外面一派的哨声,金鼓旗号,动天震地。黎老者起身道:“俺要迎活佛去哩。”便走进里面,双手执着一枝烧了四、五尺长的沉香,恭恭敬敬,一直跑到街上。
杜景山道:“他们迎甚么活佛?”朱春辉道:“我昨日听得三佛齐国来了一个圣僧,国王要拜他做国师。今日想是迎他到宫里去。”两信便离了店口,劈面正撞着迎圣僧有銮驾,只见前头四面金刚旗,中间几百黑脸蓬头赤足的小鬼,抬着十数颗枯树,树梢上烧得半天通红。杜景山问道:“这是甚么故事?”朱春辉道:“是他们国里的乡风。你看那活鬼模样的都是獠民,抬着的大树,或是沉香、或是檀香。他都将猪油和松香熬起来,浇在树上点着了,便叫敬佛。”杜景山道:“可知鼻头边又香又臭哩!我却从不曾看见檀香、沉香,有这般大树?”朱春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