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中丞大怒击五通 师爷小劝奏六部
常客氣,點了點頭,說“不客氣,不客氣”。遠近的看客閒人,也不敢直闖進來,也不敢鹵嘈喧嚷,反寂靜立在街上門口,或者庭心裏面,好看好聽。
湯撫台坐在矮春櫈上望四壁廂,東看西看,並無什么花樣痕蹟,只見那媳婦凌氏,坐在臥床沿,四肢抖個不住,牙齒捉對儿似的廝打,面皮一塊青一塊白,忽而一陣紅忽而一陣紫,好像强盜破了案,將畫供定罪時的光景。湯撫台宛比坐堂審詢,親自問那凌氏,湯大人問一句,凌氏頭低一低;撫台问了十幾句,凌氏只管低下去,低下去……低到低無可低,頭在下,背朝前,一個鷂子翻身簿弄筒,一個倒垂葱,兩腳向上,一交觔斗跌出床沿,像元寶一只跌在地上,動也不動。差役等都在那裏抿嘴暗笑,湯撫台吩咐褚蓮生把妻子抱起來,仍舊坐在床沿上再問,看他有何回答,聽聽他出言吐語,聲音若何。孰知蓮生過來,想抱再也休想抱得起,動也不能動,移也不能移,一移直挺挺的横在地板上,宛有千百觔重。撫台回過頭去,再喚手下差役前來相幫,過來兩個年輕力壯的戈什哈,摳下身體,把凌氏兩手想一把提起。奇哉怪哉,凌氏未曾提起,倒被凌氏把手一拖,那兩個少壯的長大的戈什將軍,撲翻身踢倒了平定旁宕,(平定旁宕四字,見西湖志餘,謂聲音之震動也)一齊爬在地板上。湯大人看了又驚又怒,料想此中必有崎嶢,否則一個年輕的病女子,如何三個力壯的男子都扶抱不起來,非但扶抱不起來,反而會被他一拖,兩個人都會撲翻身體?其間定有邪魔作祟。湯撫台見了這種情形,怒不可遏,从矮春櫈上立起來,自己走過來攙扶凌氏。真是奇怪之至,不待湯大人動手,那凌氏早已骨碌的爬起來,口中忽作男子聲音,說“弗敢當,弗敢當”,又聽得一聲“三老爺去了”,似乎有一人脚步聲音出去。撫台正想凝神觀看,只見凌氏神志清爽,見了撫台,即慌忙叩頭。湯公見他已知人事,隨即問他自己邪魔来時如何光景,凌氏羞颜答答不肯多說,只有雙淚如流,嗚嗚咽咽的哭起來。這時地上跌交的差役與戈什哈爬了起來,個個額角上有幾處紅碎,又痒又痛。湯大人明知一定妖魔,問了蓮生,說這邪神在胥門外十里上方山。湯公聽了,曉得此乃江南之五通,既屬五通,當必有法取締。一面吩咐好好看視病人,遂即立起来动身回衙。
褚蓮生送了撫台上轎,街上的閒人看客,擠得渾如春社迎神赛會,张三说長,李四說短,足足鬧了一兩個時辰,方始漸漸稀疏。時光不早,蓮生去请了幾個道士來家,鐃鈸喧天的鬧了一夜,道士畫了幾道符,大門上、房門上、後門上、灶門上,連那狗洞上都貼滿,這是道士得人錢財與人消災的老規矩,明知無益,做與閒人看看的交易。大家自從湯撫台來過之後,更加請了道士念了經,做了法事,貼了靈符。事有湊巧,凌氏面色復舊,作事照常,那位三老爺亦影蹤不來。一班鄰居都說撫台正能剋邪,也有人說道士靈符有驗,但是蘇州城裏城外,都把這件事作新聞資料。
却說湯撫台回轉院門,走到刑名師爺書房裏,談起這件神怪的案子。師爺聽了,倒勸主人翁敬鬼神而遠之,不必與妖魔對壘,勞而无益,還是不去管代。湯公聽了,頗不為然,雖是師爺勸我敬鬼神而遠之,孔聖名言,果是不差。但是這是害人的邪神,如何可以敬遠呢?總要想個妙法,把他驅除消滅纔是。紹興師爺何等鑑貌辯色,冷眼一看話不投機,頓時回過頭來,說:這種邪神,應當想法驅除。江南五通,猶北道的狐仙,頗為民害。但是根深蒂固,一旦欲剷滅,也非容易。現在褚蓮生一案,想是城外的一家;恐防城內也有這種情形。據我愚見,不如請大人出示,若有邪神纏繞的人家,儘十日內前來起訴。等到收齊狀子,飭縣查辦,然後申奏朝廷,奉旨燒燬淫祀,最是光明正大。否則事過境遷,蘇人迷信甚深,牢不可破,再加師巫邪觋從中播弄,踵事增華,装頭添脚,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