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疏归不居宠利 奏辩大息雌黄
雪甲霜戈透骨寒,海隅旄节强登坛。狼烽未见边陲息,毛举难禁朝宁弹。
三至纷坛成虎易,一身进退似羊难。早知仕路浑如此,悔不西湖理钓竿。
古诗有云:“却笑韩彭兴汉室,功成不向五湖游。”李太白又道:“若待功在拂衣去,武陵桃花笑杀人。”这是偏于退的。若使当国家多事之时,人人挂冠,人人束手,把国事交与何人?太白之时,没个李邺侯、郭令公,唐室何如中兴?这也只是江湖游逸的议论。又唐李德裕道:“操攻柄以御怨诽者,如荷戟以当狡兽,闭关以待暴客。若舍戟开关,则寇难立至。迟迟不去者,以延一日之命,庶几终身之祸。亦犹奔马者,不可以委辔;乘流者,不可以去楫。不则天高不闻,身远受祸,失巨浪而悬肆,去灌木而婴罗。”这几句,听来可怜,是个不进不退的。若个个挟朝廷威福做护身符,只知有身家,不知有君国,也不免唐时藩镇的习气。若在纯臣,朝廷用我,有一个鞠躬尽瘁,竭力致死,无有二心;若到朝廷不用,流言繁兴,心难自白,不得不去,以明心迹。不然熊芝冈岂不是一刀两断的人,看他交代疏,低徊眷恋,不忍丢手让却,以垂成之业,逊之他人,然到人言不堪,也只得乞归,只得力辩,固非以去洁己,亦岂以去要君。
当时毛帅以偏裨而一年建节,再进都督,玉音屡颁,慰谕极至,宠已极了。况后赐剑、赐印,专制一方,札授参游守把,权又大重了,又且能商鼓铸屯田,把一个穷荒海屿,做了个富庶名邦。若使不肖之人,处险阻之地,又兵强食足,便偏霸一方,中国方欲征奴,又有莲教、水蔺之乱,兵力何能讨他,联朝鲜为唇齿,岂不可做一个夜郎王。毛帅处此,叫不幸无其心而有其形,无其事而有其理,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也怪不得人疑。因疑自然揣摸出来,形之纸笔,也便说到过情田地,故他先时把一个皮岛布得星联棋置,极富极庶的,岂肯让人;况且这岛中百姓归依的是他,兵马慑伏的是他,奴酋畏惧的是他,哪一个来代得;就是中国文臣武将,日拥歌童舞女,大俸大禄,何等不快活,却夹那海中,不是风涛震惊,就是干戈扰攘,这样苦,哪个肯来代得!他却要引身而退。但他道:不去则心迹不明,是明把一个皮岛做可负之,是明有饷可冒,有功可冒,是个觅利之薮,故此恋恋不舍。所以曾上本,请内监以绝人的疑,请出王化贞监督,以卸自己担,又陈自己因历年苦征恶战,酿成多病,乞要休致。这岂是明晓得朝廷天无他人,把来要挟,也只是不欲处危疑之地,负不肖之名。
报国真心天地知,那堪人事故相疑。挂冠早遂终生愿,投老西湖第一堤。
无奈圣上不允辞职,只差内监镇守,他却把一具捣虚牵制之任,归之自己;一个稽功核饷之责,归之内臣,洒然是非之外了。不期熹宗晏驾,今上即位,英明神武,扫除了逆,一应内臣,尽行撤回,东江之权,仍旧独归毛帅,依然在危疑之地了。先是稽查兵马一节,王道臣过海,阅报止于六千,毛帅奏称,六千乃守皮岛军兵,其余皇城、石城、广禄、鹿岛、獐子、三山、长山、云从、须弥各岛,及朝鲜弥串、义州、昌城、满浦各戍,俱未及阅,难以此定饷。道臣也复奏道:“是只一处,亦是此处精锐六千,其余老弱还有。”事虽得明,却冒饷一说,纷纷起了。况且争执之间,不无愤张,旁观也不能无言:难道真如毛帅辩疏,是以热肠为国,不肯奴颜婢膝,得罪朝端,是把个朝端看作可以情面羁縻、货贿交结的了。不知这人有功于国,无罪于国,直言侃论,人也相容。若这人有罪于国,有祸于国,便挥金献诌,人也不肯容。把这话钳人,是挑人来弹,激人来论了。所以两衙门官,有道他征兵征饷,差使驿骚,为登津扬场一大害的;有道他请兵请饷,词气要挟,是跋扈不臣的;有道他足兵足饷,负固海隅,其意不可测的;还有道他剿袭零星虏贼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