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装模样乡绅摆酒 运财物知县贪赃
饭毕,李百德也来了,三人坐下说笑。
春天天气,容易变天,一霎时太阳阴阴,便萧萧的落起雨来。潘明急的跺脚,说:“我们那位老同年,要下雨,他一定不得来了!”李百德道:“何不用你的轿子去接他?”一句话提醒了潘明,随即喊自己的靠班进来,到西门斌升客栈接昨天京里下来的黄大人,一面吩咐他到家里拿了油衣再去。轿夫答应。等到三点多钟,轿夫仍旧抬着空轿子回来,说:“黄大人早出门了。他们管家说是就要回来的,所以叫小的们等了半天。
后来看看雨越发大了,黄大人尚未回来,小的们恐大人等的心焦,所以先来复大人的命。”潘明听了无话。直等到上灯时分,方听底下喊客人上来。三人都喜道:“这一定是黄兄了!”岂知是隔壁房间内陈媛媛的客人,前来躲雨的。潘明急得搓手。
不多一会,楼梯上一阵怪响,只见一人像水淋鸡一样,手里倒提着一把雨伞,大踏步径至房里来。潘明眼快,抢前一步道:“乐材兄,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小弟候之久矣!”黄乐材一时不得劲儿,赶忙把手里的雨伞往红木炕床旁边墙角上一戤,那伞上的雨早点点滴滴溜了一地。回过身来,方和他二人拱手,随口寒暄几句,然后坐下。他的管家也跟了来了,拿过一双鞋,把他主人脚上一双钉靴换下。潘明又述了打轿子来接的一篇话,黄乐材连忙道歉,说道:“对不住的很!刚才是拜周方伯。不瞒三位说,方伯是小弟的年伯,拉住了,一定叫吃了饭去。小弟脱身不得,只好扰了他一顿,不想就下起雨来。
方伯本来要传衙门里的轿子,送小弟回栈房,小弟恐怕开发他们少了,于面子上不好看;开发多了,小弟却不值得。因此苦苦辞了,冒雨回了栈房,又换了雨具,才望潘兄这儿来。可是有累候久了,实在对不住的很!”潘明又廉逊了几句,便喊摆台面。一时肴盛玉碗,酒进金壶,也说不尽当时情景。
看官可晓得这黄乐材的履历?原来这黄乐材是榜下即用知县,分发江西。到了省,却是好班子,自然容易补缺。不上半年,便补了万载县。这万载县是出夏布的地方,虽不算十分富饶,也还过得去。谁想这位黄乐材是个穷读书出身,见了钱便如苍蝇见血,到任不久,腰包里着实多了几文。有天因为一桩弟兄争产的官司,他接了词状,便肚里打主意道:“好买卖来了!”一面准了,拘集两造,当堂判断。弟兄两个呈上一包田契,一包房券,还有二十几个庄折,至少三千一个。他一时没了主意,便发落道:“你们祖上又不曾做官做府,哪里来这许多产业?一定是盘剥重利,所以有这些不义之财。现在本县既往不究,一概充公便了。”这弟兄两个,如何肯依呢?急的眼中出火。他还大喝道:“你们当这些东西是本县么?”这弟兄两个异口同声道:“不算老爷要,难道算是朝廷要不成?”他听了大怒,便喝“掌嘴!”快班过来,把这弟兄两个一人五十嘴巴,赶了出去。
这弟兄两个越想越气,就在府里告了他一呈子。府里在外面也听见些风声,便道:“这还了得!”一面具禀禀过抚台,抚台马上把他撤任,缴印听参。他一想:“我的官没得做了,我的产业倒是现成的了。”哪知田地房屋都是呆货,一点不能搬动,要把它变价,一时也无人敢买,只索丢了。提了庄款,满满的装上几箱子,带着家眷,连夜运出城。就在埠头叫了一只船,叫家眷们押着,运回原籍去了。他在省里耗了两个月,部文回来,把他革职。他又一想:“知县革了,叫化子没有猢狲了。何不进京去打点打点,拼着多花些钱,弄个开复?”主意定了,便端整行李,打算到上海趁了轮船到天津,由天津坐火车进京。他原籍是湖州府长兴县,从长兴到上海去,苏州是必由之路,所以带便看望看望潘明。
潘明倒并无势利之见,不因他革职人员,把他两样看待。
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