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仗义疏财解围茶馆 赏心乐事并辔名园
且说到了强种女学开学的那一天,黄子文绝早起来,等他母亲梳洗已毕,便叮嘱了那老婆子无数若干的话。老婆子要穿要吃,只得唯唯从命。黄子文又拼着肉痛,替他母亲制了一幅铺盖,一套粗布衣裳,说是到学堂里去,身上污秽了,有碍卫生,学堂里就要革逐的。其实一古脑儿还不到一台花酒的下脚。
闲话表过。子文那日送了他母亲进强种女学。强种女学的董事、司事人等,待她十分恭敬,而且处处都按着教习的礼节。
他母亲预先得了儿子叮嘱,说:“你此去是当学生,处处须还他学生的规矩。”所以两边都弄得局促不安。第一天将就过了。
第二天,要请这老婆子去上讲堂演说了,这老婆子如何能够呢?
便把根由底细,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董事听了,方始恍然大悟,跟手写了一封西文信给黄子文。黄子文正在西荟芳底袁宝珠家,碰二十块二四架的麻雀,忽然接到新马路华安里书局里转送过来的一封要信。拆开一看,是张外国信笺,用拼音读去,是:“密司脱黄:你的母亲到我们学堂里念书,她的年纪大了,不合格了,请你另外再给她找一个地方吧。”下头签着名字是佛兰英。黄子文随手一撩道:“这老乞婆真真是惹厌!”等到黄子文回去,他母亲早端端整整坐在家里了。黄子文咕噜了几句,也就丢开。第二天,只得给了他母亲五十块洋钱,叫她:“回到绍兴乡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去,不要在上海混搅了。”他母亲生平没有见过整封洋钱的,现在看见这么一卷光华灿烂的东西,早笑得她眼睛没缝。当日收拾收拾,趁便船回她的绍兴去了。黄子文就如拔去了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好不松快。
转瞬之间,便是中秋。黄子文有的是洋钱,早将各处店帐,一律开发清楚。便有几个同志的,什么王开化、沈自由,平时穷的和叫化子一般,到了节上,更是束手待毙,打听黄子文得了田雁门这笔巨款,便一个个的转他的念头。黄子文酌量交情,一一点缀,也有念块十块的,也有三块五块的。这班人得了这个意外接济,自然是感激涕零了。到了中秋这一天,天气晴明,风日和美,黄子文无家一身轻,有钱万事足,用过早饭,便踱到四马路升平楼,泡了一碗茶,看那些娘姨大姊讨嫖帐的,来往如梭。黄子文想起去年今日,在日本东京时候,欠了精养轩十块金圆,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终究上了趟警察公署,弄得第二日《读卖报》上上了这条新闻,朋友们看见了,个个嘲笑。
正在那里暗暗的记念,肩头上有人拍了一下,吓了一跳。
忙看时,原来是同淘的周策六周大文豪。只见周大文豪皱着眉头,指着旁边一个相帮、一个娘姨道:“黄兄,我不过欠了他们一台菜钱,十几个局钱,今天竟在茶馆里坍我的台!你替我处分处分看。”那娘姨迈开鲇鱼脚,上前将黄子文打量一回,见他戴着一顶外国细呢窄顶的帽子,一身外国黑呢的衫裤,俏皮得紧,里面露出一个杨纪色的软胸;襟前黄橙橙的挂着一条光绪通宝铜钱表链,链上还有两个坠子,是红宝石的,鲜艳的如玫瑰花颜色一般;嘴里衔着一只蜜蜡雪茄烟管,边上也镶着金子,知道此人很有钱,有他招架,就不怕了。当下吱吱喳喳的对子文说道:“外国大少,倪先生末叫小桃红,住勒哚尚仁里。格位周老,从前是搭招商局里乌老一淘格。乌老末是倪格老客人,俚荐拨仔倪,吃仔一台酒,叫仔十几个局,倒说就此野鸡缩仔头,连人面才勿见哉呀!”倪去问问乌老,乌老说:“我老早搭耐说,叫两个局是勿碍格,吃酒是我勿管帐格!”
倪听仔急煞快,寻仔俚好几埭,寻俚勿着。今朝刚刚碰着哉,倪阿要问俚讨格注铜钱格落。”黄子文把周大文豪叫了过来,说:“现在事已至此,你该怎样打算打算?”周大文豪道:“我有什么打算?吃的在肚里,穿的在身上!我的台已经坍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