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去思碑过客忆甘棠 饯行酒同人争折柳
大家又笑了起来。
避月阁不解老蔡是件甚么典故,揪着晋甫的胡子要他讲。晋甫一时护痛,不觉那胡子就着避月阁的手低下头去,两只手要想同避月阁橕拒,却又不便用武,只得伸开十个手指头,在空中乱划乱摆。云卿对避月阁笑道:“月先生,你们钱大人已将老蔡的真形图现身说法的演出来与你看了,你怎么不懂,还要同他闹甚么?”避月阁终是做妓女的人,心性灵敏,再朝晋甫一看,也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慌忙松了手,拿着小手巾儿,替他将胡子理顺,又坐在他身旁,替他装水烟。
其时他们只顾好笑,我却观人于微,暗暗佩服避月阁颇得妓中三昧。即是偶尔大家闹了玩,亦存个操纵的手段。猛然想起从前秦淮女史素兰同我初次在一起要好的那日,对我讲说,是嫖客们只知一味的舞扇歌衫,浪寻快乐,哪知道一个能色艺俱佳,式式如人意的妓女,也不知死挨了多少皮鞭,偷流了多少眼泪,才能有宛转随人的程度。及至台面上应酬,哪一句话不是从心窝里抽过,哪一件事不是由人情里练来!这几句话我当时听了,也不过是句淡话。今日看起来,实在是句阅历语。因此及彼,不由的又想起小安子关照我得闲到他屋里去,说是素妹妹有话交代他同我讲。在金陵时,不知怎样就忘绝了。我想素兰知道,又要埋怨我无情呢!
我正在那里一人思想旧雨,不觉伺候酒席的人已将棹椅调开,云卿便走来送酒。房里的娘姨早送上一副笔观,一搭局条,一搭请客票,安放在棹上。我忙向众人道:“诸君今日盛馔,如系为我而设,请破除旧例,一律不要叫局,好让彼此畅谈衷曲;再者,台面上既有了我们月翁在坐,也不至寂寞了,又何必各人拿着钱,叫他们来演习几句先帝爷、老薛保哩!”云卿首先应允,众人见主人已肯,也就乐得大家省却这一款无益的浪费。于是各人归坐。我又拉避月阁叫他一同坐下吃酒。他再三的不肯,后来大家一气同春的要破这个例子,他才告罪,斜坐在晋甫旁边,勉强举箸。
葆生道:“我们今天索性实行花酒革命,凡一应旧例,如豁拳唱戏等类,扫数改掉。”晋甫道:“喝哑酒也觉得无味,我们不如想了时新的酒令出来如何?众人拍手道:“好好!就公举避月阁做令官,派晋甫议一张新酒令的程序单,以便公共遵守。”当时晋甫便取过那预备写局票的笔砚来,伸纸磨墨,顷刻而就。众人立起来,看见上面先写了各人姓名同外号坐位,是:一座王小雅(热心),二座范毅?(吏隐),三座钱晋甫(花蠹),四座李春台(蝶魂),五座李云卿(呆公),六座李葆生(鸿),七座避月阁(花寓),以上共是七位。下面又开了新酒令的宗旨,是:滑稽、电鉴、捷才、猾吏、时事、飞觞、误会,也是七式体裁。用七根牙筹写在上面,插入一个小花瓶里,放在台面中间,以便临时掣验。那单上又注明:“先由令官起,掷骰成彩后,说韵语二句。再照本人掣得之签上所开宗旨,各说短篇故事一段,要与题旨不相反对者为及格,不能者罚依金谷酒数。”正是:
酒政已颁新命令,
花丛莫唱旧时歌。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