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驻洋场虚心探社会 遇翻党无意得机关
中国内地,更加百倍的混账呢!任凭你奸拐盗劫,明讹暗诈,甚或打文武差事,(按江湖口切,明火劫掠名曰“打武差事”;鸡鸣狗盗,名曰“打文差事”,皆贼盗之别名。)风火骗局(按湖海无论各种生理,皆不出风火除要巾皮李褂八大家,统名曰相饭。)只要同包探有了人情,就可出入租界,通行无阻。设或他们那班人一个都没有来往,哪怕你真是个孝廉方正,也一样拿你出丑,硬当作匪类看待。还有张家帽子拿去李家头上戴,犯法的人,仍然一日到夜的花酒茶围,游行自在;没有犯法的人,倒反去代他吃官司,坐外国牢。”我问道:“包探通同作弊,难不成会审的委员也不爱惜民命,同他们一篷风的糊到底吗?柔斋插嘴道:“我从前初到上海的时候,也是如此说。后来才晓得那起会审委员,千个屠户一把刀,人人都抱着一个同领事见好的宗旨,凡遇会审案件,大半是随着领事做主,领事又只凭巡捕房一面报告,巡捕房又全仗包探一句话,所以各案的裁判权,就暗暗的操在包探手里了。你想,他们充包探的人,可有个善良之辈?统是杀人还要想不出血的大流氓。别人说是租界的官事十起倒有九起是冤枉案,在我兄弟看起来,真正十案即有十案是冤枉的呢!再者,还有一件事,那野鸡堂子里女本家,没有一个不姘探伙的,没有一个探伙问起来不开野鸡堂子的。老实说,直把巡捕房的权势,明目张胆的拿了来,替他们抗娼。诸如我听见前年北边兵乱的时候,有个甚么租界里最有名誉的包探名下一个小伙计,我一时忘记他的名姓,只知绰号叫做“都天大舅舅”。从北路买了若干的女孩子来,候去年北省平靖了,他又把这起女孩子一个个贩到牛庄、威海等埠去出卖。只要哪处有水旱偏灾,哪处就是他的发财方向。成船累载的运到上海来,拣面孔漂亮的留着自己堂子里卖娼,或是送去唱髦儿戏,或是收着做小老婆。那脚大脸丑的,尽着本埠各家野鸡花烟间先选择。剔剩下来的,装到南洋各埠去转捆转卖。听说极丑的丑鬼,只要是个女子,带到海参威去,还可以值四五百金哩!你想,他要不是仗着探伙两字的护身符,他一颗脑袋还够杀的么?至于诬裁个把平人做贼,打人几个嘴巴子,更是老生常谈了。宜乎那茶楼上别桌吃茶的人,没有一个去望他一眼呢!”
我们正谈得津津乐道,那各人代的堂差,已是如穿花蛱蝶一般,陆续到齐,谁叫的局都挨着谁的自家相好身旁,一排儿坐下。顷刻一片管弦嘈杂,京调秦腔的声音,倒把我们的晋人清谈,登时岔断。柔斋闹了要豁拳,又要赌一拳一杯酒,姓鲍的同姓方的倒也深表同情。只有素兰不大愿意我吃酒。我留神看去,素兰虽是笑逐颜开,究竟觉得有些不悦的性质含在眉目之间。柔斋也似乎看出,冲着方天荫说了一句“母狗挡路”,方天荫应道:“哎,是!”那鲍宋忠接着道:“吃酒只吃酒,莫提王三友,提了王三友,谨防狗一口。”我当时也不甚在意,以为他们偶尔说笑,只把全副精神用到素兰身上去,大凡素兰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莫不从我心窝里研究一番而出,所以别人神情,我哪有许多心去关顾。
须臾,各人所叫的堂差已如鸟兽散去,房里依然剩我们四五个人,寥若晨星,倒觉耳目为之一净。娘姨每人面前,送上一碗干饭,一碗稀饭。我酒已吃到七八分醉,只得勉强吃了点稀饭,取出四块花边,交与素兰,叫他先替我将下脚开发掉,各人起身散席。他千万不肯收,后来被我说了一句:“你可是怕我用不起,或是我心疼?”他才叫阿二收了去,房里的娘姨大姐又千恩万谢,说了许多的客气话。穆、鲍诸人都开了轿饭账,也替我胡乱开了个阿三。我看看表上面针已交十一点多锺,心里想随着他们一同回寓,无奈外面马褂坎肩,一律被素兰锁在橱柜里,不肯拿出,只得权时住下,送柔斋各人先回。阿二一溜烟也随柔斋走去,想必是去干他们的那个老买卖去了。是曾经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