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晴川阁两次宴嘉宾 黄花涝一番谈骗术
么不做,又去改就教职呢?我当时都一一的回答了。方想再找几句别话去说,不意刚一回脸,就猛看见那位同时谒见的人,忽然立起身,从靴筒里抽出一本簇新红纸的履历来,对着大帅,左右开弓似的请上个双安,然后就用两只手扯开那本履历,先是左手举起,右手落下,斜欠着身子,对准大帅一献。后来又用右手举起,左手落下,仍前斜欠着身子,又是对着大帅一献,便把那本履历从新收拢,呈到大帅坐近的那张茶几上。复行屈一膝,请了一个安,答讪着坐下。我再去朝他脸上一瞧,不料那副小金丝眼镜儿,还架在鼻子上安然未动。细想他那种神情举止,直算在制台茶厅上演了一出跳加官的堂戏,真就很替他十二分捏着一把汗,生怕老头子看着反脸。
谁知我偷眼看去,造化他,大帅并未动气,还是满脸的笑容可掬,只徐徐的对他说:“你适才这个样儿,是谁教给你的?难不成在家庭里见着师父也是这样的任意顽皮吗?现在我们这个湖北省分,照你报捐的那个通判班次,差事实在少得很,而现在我这里就是人才缺乏,也不至于用得着这种优孟衣冠。今天好好儿的照呼你,可以赶快点回去,更多念几年书,学习学习世务。好在你年轻,再讲到出来做官还不甚过迟!”说着,忽又沉下脸来道:“我要查出你再在这里逗留,尽着闹笑话,除却我一面写信知照你的父亲,一面可就不要怪我要严参你的哪!听见了么?那人听着大帅一席话,说得全个雪白的白脸可怜竟涨成一叶隔宿猪肝模样,挣了半天,那个“是”字,还是在喉咙管里没有被他挣得出。
我此时也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很有点坐立不安起来。大帅就回过脸来对着我道:“这是瞿某人的公子,好端端不在家里做少爷,要想出来做官,却又连一点官礼都不知道。我倒不懂,他们一向在里面,这少爷怎做的?所以我说他还是回去好,候明天得了荫生再出来不迟!”后来,又略歇了歇了,重复对我道:“我们随便用茶罢!等一有了机缘,再派人过来知照你。”那花厅门外的站班,便一迭连声去喊叫“送客”,一般戴颜色顶戴的,头上红红绿绿,还拖着花翎燕尾,有的跨着刀,早已立了一条鞭,一个个都文绉绉的文绉绉,挺胸突肚的挺胸突肚,装出一种尚武精神,文明气象,在那里站班伺候。我就忙着离了座,请上一个安,谢了谢,便侧着身子,一步步退将出来。刚走到花厅转角上一个腰门口,就垂着手立下。那两旁伺候送客的家丁,还抢着在那里喊叫:“把王老爷的轿子请进来!”我急忙回道:“年侄没有坐轿,是步行了来的。”大帅也笑了笑,点点头道:“这倒还是书生本色,难得的!难得的!”说完这句,便把腰对着我躬了一躬,回身进去了。
我再看那位跳加官的朋友,此时却也不再同我争道,脸上的汗珠,足足有黄豆大小。一顶凉帽上面红羽缨,都全个儿倒披到前面来,被汗沾得满头满脸,一塌糊涂。只有那副外国金丝眼镜,还是耀日争光,晶华夺目,不减先前进去时一种丰彩。我看着他当时跟在我后面,一步步挨了走,便满拟回过脸去,同他周旋两句,好彼此都遮一遮羞耻,闹一闹客气。无奈被一班戈什哈才候大帅掉转身,便就一齐拥上来,七言八语的替我道喜。内中还有一个笑着道:“我们老头子从来见客都没有这么种大工夫,今天你老爷真正是泥金的面子呢!”那些话一岔,及至转过身找他,已不见了。大约是乘着我同那班人说话的工夫,竟自溜之乎也!我也就笑着谢了谢他们的照应,立时返身回寓。
接下来制台在晴川阁公请司道,明日又是司道回请制台,却都摊着我食指预动,我却不便过屠门而大嚼,直同摆活祭的样儿,受一口热气罢了!如此又因循了好一向,真是光阴易过,又早夏尽秋回,凉风渐至。张巡捕虎威那里,虽也曾去过几次,但其人利重于身,难期匡掖;又因为督辕谋事一层,迄无消息,只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