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瓜庵外的鬼叫声
了算了,就这样死了吧。他闭上了眼睛,睡过去了,可是醒来后,他又告诉自己说,一定要活着,不能死,活着再受苦也比死了强,死了就啥啥都没了。他继续向前爬。
三天后,于老伯终于爬出了矿井。而当时,黑心的煤老板以为他们都死在了矿井里,没有派任何人救援。煤老板采煤,本来就是非法的,派人救援,岂不是让人们都知道了?
死里逃生后,于老伯不再挖煤了,他过上了春种秋收的苦寒日子。
那天晚上,在人字形瓜庵里,于老伯摩挲着自己的伤腿说,在旧社会,煤矿常常死人,死了人就丢在沟里头,被狼拉走了。
长生说:“老伯,现在挖煤环境好多了,用的支架都是钢筋的。”
于老伯说:“旧社会挖煤的人太苦了。地底下都是些啥,老公家拿专门的机器探测,都探不明白,你叫那些煤老板探测,能探测个屁来。煤老板也压根就不探测,只知道挖煤挖煤,今儿个一挖,挖出了瓦斯爆炸;明儿个一挖,挖,出个地下水冒顶。这不是挖煤哩,这是给自个挖坟墓哩。挖煤和种庄稼不是一个道理,种庄稼在地上,种个啥产个啥,一目了然,哄不了人;你挖煤,一?头下去,就要了人命,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在旧社会常常发生,最害怕的就是冒顶……”
长生神情凄然地说:“老伯你说得对啊,我前两天就碰上了冒顶,差点就没命了。”
“你是挖煤的?”高个子和矮个子的老头异口同声地问。
长生点点头,他说:“我家在北山里,出来了好几个挖煤的,我们那里穷,等着挖煤挣两个钱。”
人字形瓜庵外突然响起了一声鸱鸮的惨笑,咯咯咯的声音像玻璃珠在水泥地板上渐滚渐远。狗愤怒地咆哮了两声,听到没有回应,就知趣地停下来了。
我向外面望去,看到月光惨淡,树影婆娑,形同鬼魅。
长生说,前天早晨,他下到了矿井里,在与世隔绝的黑暗中挖煤。他一?头下去,感觉不对劲,借着矿灯光一看,突然惊讶地发现前面的煤壁上有水珠渗出。长生撂下?头,大喊快跑,然后转身向巷道狂奔。黑煤窑里的矿工永远也不知道,这一?头下去,会挖出什么来,可能挖出的是煤炭,可能挖出的是地下水,也可能挖出的是毒气。他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死亡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网,随时等候着他们。死亡如影随形。
长生跑出了几十米,身后突然就传来震天动地的一声闷响,煤块哗啦啦地倒塌,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至。在地下积蓄了几万年几亿年力量的洪水,如同沉睡了几万年几亿年的史前猛兽,被长生的那一?头唤醒,争先恐后地夺路而出。洪水裹挟着长生,在巷道里左冲右突,跌跌撞撞。墙壁上的一块突出的石头挂住了长生的衣服,长生终于停止了身不由己的闯荡。他下意识地一操手,抓住了一卷湿漉漉的衣服,他不知道那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他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紧了那卷湿漉漉的衣服。
长生和那卷湿漉漉的衣服都没有被洪水冲到更低洼的地方,更低洼的地方,水更深,被冲到那里,只有被淹死。后来,水流减缓,长生漂浮出水面,那卷衣服也上来了。长生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小矿工,是蔡亮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抓来的小矿工。矿灯光中,小矿工大声地咳嗽着,他下意识地用手攀着粗粝的墙壁,惊魂未定地呜呜哭泣。
长生安慰孩子说:“娃娃甭害怕,这是地下水,一会儿就没事了。有叔在,就能带你出去。”
三个老头都在无言地抽着大雁塔,明明灭灭的亮光照着三张布满皱纹的愁苦的脸。长生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头,让人觉得很凄惶。
蔡亮子的煤矿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而蔡亮子却在高调嫁女,红火张扬。我在心中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