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第二天早晨他们都在旅馆的门口互相见面道别。安德烈-玛里奥首先下楼,等她出来,又高兴又不安,心乱如麻。她会怎样呢?她会是什么态度呢?他们两个人之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刚经历的是幸福无边的春梦还是一场噩梦?她能随心所欲地驱使他,按她的心愿将他弄得像个吸了鸦片神思恍惚的人或者在痛苦中受折磨的人。他在两辆车子的边上走来走去,因为他们将分手了,他将经圣-马洛结束他的旅行以圆谎,他们则回到阿弗朗什去。
他什么时候会重见到她呢?她将缩短她的探亲还是会延期?他真怕看到她的第一眼,听到她的第一句话,因为在昨晚的短促拥抱时,他一点没有看清她,他们也几乎没有说一句话,她毫无犹豫地献身给他,只保持了一点儿羞怯,对他的抚爱既不留连也不热衷,然后她在悄悄走的时候轻轻说了声:“明天见,我的好人儿!”
这场特别快车式的奇怪的相会留给安德烈一种难以言传的男性失望之感,感到不曾收获到他认为成熟了的全部爱情果实,同时也留给他以胜利的陶醉和随之而生的渴望:不要多久就能全面制服她的自信心。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身子一震。她嗓门很高,无疑是被她父亲的什么愿望激怒了,接着,当他看到她走到了台阶的最高一级时,她还微微撅着嘴唇,表明她的不耐烦。
玛里奥朝前走了两步,她看到了他,于是露出了微笑。在她突然平静下来的双眼里流露出某种亲切的表情,很快这种表情就扩散到了整个脸上。接着,通过她迅速伸出来的温柔的手,他得到了肯定:她对自己的以身相献并非勉强也没有后悔。
“那么我们得分手了?”她对他说。
“真遗憾!夫人,我不知该怎样表达我的难受。”
她放低了声音说:
“这不会很久的。”
因为德-帕拉东先生朝他们走过来,她用很低的声音说:
“您告诉大家您要花十多天到布列塔尼去转一圈,可是不要真去。”
瓦沙西夫人十分激动地跑过来,说:
“你的父亲对我说些什么呀?说你要后天就走?可是你至少该呆到再下个星期一。”
德-比尔娜有点儿忧郁地回答说;
“爸爸真傻,他就不能少说两句。年年都是这样,海水总弄得我神经痛,特别难受,我是说过想走,免得要我又要养息一个来月。可是现在真不是议论这事儿的时候。”
玛里奥的车夫催他上车,免得误了去蓬托尔松的火车。
德-比尔娜夫人问他:
“那您呢,什么时候您回巴黎?”
他带点儿犹豫的样子说:
“我还不大说得定,我要去看看圣-马洛,柏雷斯特,杜阿纳耐,特雷帕赛湾,拉兹岬,潘马施,莫比汉,总之布列塔尼的有名的港岬都看看。这得花上我……”
装腔作势不声不响地盘算了一阵,他夸张地说:
“十五到二十天。”
“这真是不少日子,”她笑着说“……我呀,要是我还像昨晚那样神经痛,过不了两天我就得回去。”
他兴奋得都噎住了,真想大叫一声:谢谢!他知足地在她最后一次向他伸出的手上亲了一个吻,一个情人式的吻。
于是向瓦沙西一家子还有德-帕拉东先生千谢万谢,说了许多客套话,表达了相互钦慕之情后,便上了车子,转过头对着她,走了。德-帕拉东先生听了他的旅行日程也比较放下了心。
他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巴黎,在路上什么也没有看见。他这一整夜都蜷在车厢的角落里,眯着眼,交叉着胳膊,全身心沉浸在一件事的回忆里,除了这次现实的梦境以外,什么也不想。等到回到家,在安静的书房里刚一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