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市的居民来这儿欣赏暖房里培植出来的花,像在剧院里欣赏生活的场景似的,人们来这儿欣赏可爱的展出,它给整个儿巴黎送来了美的自然。
多年以来,奥利维埃-贝尔坦几乎天天都到这块他选中的地方来,为的是看看巴黎女人在真实背景里的活动。他说:“这是一个为梳妆打扮了的人准备的公园,那些穿着坏的人在这儿令人憎恶。”他常在那儿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逛,从而认识了那儿所有的植物和常客。
他伴着安耐特顺着小径走,目光时时为花园里五颜六色的动人情景所分心。
“呀!多可爱的孩子。”她叫了起来。
她瞧着一个金色卷发的孩子,他正用一双蓝眼睛和吃惊又高兴的神情看着她。
后来她对所有的孩子都绕着看了一遭。她看着这些披着彩带的活布娃娃,高兴得话多起来而且声调十分感人。
她小步走着,对贝尔坦谈她的意见,她对这些孩子的保姆、母亲的联想。那些胖胖的孩子引起她惊喜,而苍白的孩子使她怜悯。
他听她说,对她的兴趣比对孩子的更浓。但没有忘记他的画,他低声说:“这真美!”设想他可以利用公园一角的一群保姆、母亲和孩子画一张出色的画。他怎么以前不曾想到过呢?
“你爱这些到处跑的小家伙?”
“我爱极了!”
看着她看这些孩子,他感到一种未来母亲的实质性愿望和温情,她在想抱他们,亲他们,抚摸他们。而发现在女人躯体里潜伏着的这种隐秘本能使他吃惊。
她既然愿意说话,他就问她的兴趣。她用一种可爱的天真直率,承认期望能得到世俗的成功和光荣,盼望有些好马,她对此熟悉得几乎和马贩子一样,因为饲养畜牧也是隆西爱农场的一部分;她对自己知道这些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妥;她对于未婚夫问题并不太担心,有一大堆出租楼层何愁找不到一套套房。
他们走到湖边,里面有两只天鹅和六只鸭静静浮着,干净安详得像瓷做的禽鸟。他们又走过一个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女人,她在膝头上摊开了一本书,两眼抬起来看着前面,灵魂在幻梦里翱翔。
她像一座蜡像似地一动不动。这是一个难看、卑微、穿着简朴、那种不求享受派头的姑娘,也许是一个小学教师;也许是一句话或者一个字使她神魂颠倒,将她送进了梦幻的境域里;也许她正在她的期望推动下续写书中已经开始了的故事。
贝尔坦惊奇地站住了说:
“这真出色,竟然如此神往。”
他们走过她的前面。他们在她前面反复往返而她没有看见,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随着她的思绪在远处翱翔。
画家对安耐特说:
“你说,小姑娘!要是让你坐下一两次,让我画个像,你会腻烦吗?”
“不会的,正相反!”
“仔细看看这位在意境中漫步的小姐。”
“那儿,椅子上这位?”
“是的。因此,你要坐到一张椅子上,在膝头上打开一本书,尽量做得和她一样,你也曾有时张眼醒着时做过梦吗?”
“是的,做过。”
“关于什么的?”
于是他试探让她说出她在幻境中的漫游。可是她一点也不肯回答,她引开他的问题,瞧那些鸭子游过去追一位太太扔的面包,在他涉及到对她敏感的事时,她还像是有点恼火。
后来她为了改变话题,描述了她在隆西爱的生活。谈她的外祖母,她每天得高声大段给她朗读,现在,她该很孤独和悲伤了。
画家听着她说话时,感到像听鸟叫,从不曾这样高兴过。她所说的一切,所有这个小姑娘单纯生活中琐琐碎碎毫无意义的平庸细节都使他感到兴趣,使他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