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的想法,她接着说:
“啊!要是我能让您总在身边,我真不知道会怎么宠坏您!答应我常来,因为我不太会常出去了。”
“我答应您。”
一个声音忽然在她的耳边低声说:
“妈妈。”
伯爵夫人一惊,转过头去,安耐特、公爵夫人和侯爵过来和他们会齐了。
“四点了,”公爵夫人说,“我很累,我想走。”
伯爵夫人回答说:
“我也要走了,我也不行了。”
他们走到了从挂着成行素描、水彩画的长廊出去的内楼梯上。楼梯俯临下面展览雕塑作品的玻璃大花园。
从楼梯的平台上可以看到,玻璃暖房从这一头到另一头满是雕塑。它们绕着绿色大树,排列在路径上,高踞在遮住了地面和小径的黑黝黝人群波涛之上。那些大理石像成干个从这幅由帽子和肩膀组成的黑毯子上面冒出来,戳出好多窟窿,白得像在发光。
当贝尔坦在出口大门那儿向女宾们致敬时,纪叶罗阿夫人低声问他道:
“那您今晚来吗?”
“那自然。”
于是他回到了展览会,和那些艺术家们谈谈一天的印象。
画家们和雕塑家们在餐桌前围着雕像分成堆站着。在那儿,人们和往年一样支持或者攻击同样的观点,对差不多同样的作品发表同样的评论。平常奥利维埃会对这种争论感到激奋,他善于反击和发起出人意料的进攻,拥有他引以为骄傲的才智横溢的理论家的声誉。他鼓起劲来想让自己变得热衷,可是他按习惯回答的那些问题,也和他听到的问题一样不再使他感到兴趣。他想走开不再听这些,不想再弄懂,他早已经知道这些老艺术问题的一切说法,对此他是面面俱知的。
虽然他爱这些争辩,而且迄今几乎曾用一种专注的形式爱过。可是今天他为某种微妙而顽强的烦恼分了心,这是一种好像根本不应当引起我们一点儿触动的小烦恼,可是不管人家怎么说,怎么办,它就是霸在思想里不走,就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激进了肉里。
他甚至忘记了对他画的浴女的不放心而只记得侯爵在安耐特身旁惹人讨厌的举止。可是说来说去,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有权利吗?为什么他想阻止这桩被人重视的,事先决定了的,各方面合适的婚事?可是任何推理都抹不掉这种叫人苦恼的,不高兴的印象,这念头自从看见法朗达以未婚夫的姿态谈笑,用眼光爱抚那个青年姑娘时起就一直在控制着他。
这天晚上他走进伯爵夫人家,看到她又和她的女儿一起,在灯光下继续编织给穷人的毯子的时候,他费了大劲才防止住自己对那位侯爵说挖苦话,攻击话,不至于当着安耐特的面一把揭开他那种用潇洒掩饰的平庸。
长期以来,在这种夜间拜访中,他常会有阵子懒洋洋不说话,那种老朋友之间自自在在不拘礼节的时刻。躺坐在他的围椅里,两腿交叉,头向后仰,一边说话一边幻想,在这种安静的情谊之中休息他的心灵和肉体。可是这回,突然间他又来了想头,而且真的行动起来,使自己变得像那些想使自己成为谈话的中心人物之流,这些人为了讨好谁,就独自一个人起劲,针对人物选择最响亮的或者最冷僻的词汇来装饰他们的观念,使这些观念听起来花哨。他从这会儿起不再让谈话拖拖拉拉,而是支持它,活跃它;用他的热情促进它。他体会到:每当他使得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儿发出一阵衷心的笑,或者当他觉得她们受到感动,或者当他看到她们惊诧地向他抬起眼睛,或者当她们放下手里的活计听他说话时,他就感到快活得痒痒,一阵成功的哆嗦补偿了他这番辛苦。
从此每当他知道家中只有她们,他就过来,说不定想永远这样。他从没有享受过这样温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