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丽斯把铅笔放在一边,看了比尔一眼。
她这是头一次心平气和、不受干扰地仔细打量他——他和亨利正在埋头算帐。
他象猴子,非常难看……
是的,孩子们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还是孩子。不,潘维林根本不难看,也不可怕。他又瘦又小,皮肤黝黑,却又显得那么朝气蓬勃,他生气的时候,在没有经验的人看来,并不比盛怒的黑猩猩强。就是现在,在他心情好的时候,首先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张悲伤的嘴和眉宇之间那道愤怒的皱纹。
他的外貌还有一个特征。这种特征并不是潘维林一个人所特有,而是这一地区许多居民所共有的,如果不是沃尔特说过,她未必能看得出来。在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哀怨之中包含着和种长期的、祖传的委屈情绪——这是不毛之地的居民的那种委屈:下意识的、永不熄灭的敌对情绪,照沃尔特的说法,克尔特人赶离家园的那个狩猎部族的特点: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也有着被赶离习惯居住地的克尔特人的特点。在卡贵西安,沃尔特多次把具有这种特征的面孔指给比阿特丽斯看过,但她没有看到过任何人有他这样的高额头以及这样好奇的眼神。
玛吉发现比阿特丽斯陷入沉思,便开始擦盘子并把它们收拾起来。直到叫她的时候,才顺从地走过去,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
“潘维林太太,您为什么站着呢?”比阿特丽斯说。“我希望在我们离开时这儿的时候,你们全家都有过冬的衣服和耐穿的鞋。您有几个孩子?四个男孩。女孩呢?这个小的大概是您的外孙子,对吗?请告诉我,他们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想写信回家,让他们把孩子穿小了的衣服寄来。我不仅有儿子,也还有个女儿。他们长得很快,什么都穿不坏就小了。我平时把这些衣服都给了朋友和邻居,但我今年一直生病,东西都留下来了。通过海路,大概可以从布里斯托尔把一整箱子东西运到帕德斯托来,”她考虑了一下,继续说。“赶大车的可以把箱子运到特列南斯,从那儿运到你们这儿就不困难了。到那时候再看,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那个逗狗玩的白白的小姑娘几岁了?我觉得,我女儿的连衣裙,她穿着正合适。”
又过了一会儿,那使她们疏远的障碍一下子就冲破了。玛吉的胆子渐渐大起来,开始谈孩子们的情况,随后也谈起丈夫来了。显然,她怕好心的夫人认为,比尔总是“说话这样尖刻”,于是极力让对方相信,只是在景况很不好的时候,他才这样。虽然说话比较粗鲁,但总起来说,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干活比谁都干得多……几乎不怎么喝酒……只是有时候……喝上一口……那也是因为受了老爷们的欺负……那样的时候,他就变得很凶。”
“我理解”比阿特丽斯温和地说。“当生活变得非常艰难的时候,咱们都会变得很凶。根据自己的经验,我知道这一点。”
玛吉满腹狐疑地看了看她;因为她连想都没有想过,贵族也会有艰难的时候。随后她那双蓝眼睛变得严肃起来了。
“但是如果心里有上帝,就能够忍受一切。”
一颗单纯的心灵,好吧,如果她因此好受一些的话,就让她用这些神话去安慰自己……比阿特丽斯又把话题转到过冬衣服的问题上去了。
比尔突然扔掉了预算单子。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可以看得出,他在尽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
“不,老爷,我不需要这个!感谢您的好意,我们非常理解这一点。但是您没有必要给我们盖一所房子。我们在这儿住了十九年,还可以再忍受下去。只修修屋顶就可以了。屋顶象筛子一样了。稍加修补,就够我们住一辈子的。我们也许活不长……”
“为什么呢?”亨利打断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