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个穿着宽边绿色上衣、条纹棉布短裤和灰色棉纱袜子的男子,正在表演最通俗的水手舞的步子,那种粗俗而滑稽化了的优雅和活泼,配上他的服装非常别致的特色,荒唐得无以形容。另外一个男子,显然是喝醉了,也许是被同伴们扔上床的吧,坐在被子里像鸟叫似的想背出一只滑稽歌,带着极其强烈的感伤表情。第三位呢,坐在一张床上,带着一位高明的鉴赏家的神气称赞着那两位演员,用刚才已经惊醒匹克威克先生的那种洋溢奔放的感情在鼓励着他们。
最后这位是某一阶层的一个可敬的标本,除了在这种地方,否则永远也不能够见到他们的充分的完整形态的;——在马厩的院子里和酒店里,偶尔可以遇到处在不完整的状态中的他们,但是除非在这种温床里,他们决不能达到全盛的地步:这种温床几乎像是立法机关专为培植他们而苦心设计的。
他是一个高个儿的人,有一张橄榄形的脸,黑色的长头发,一副很浓的在下巴下面连成一片的络腮胡子。他没有打领带,因为打了一天的球,他的敞开的衬衫领子里露出茸茸的毛。头上戴着一顶普通的十八便土一顶购买的法兰西式便帽,上面垂下一大撮漂亮的缨络,和他的粗斜纹布上衣偏巧非常调和。他的腿很长,但苦于很衰弱,配上一条紫蓝色的裤子,足以显出它们的匀称来,不过因为穿得马虎,而且掉了些扣子,所以两条裤管不甚雅观地垂在一双后跟塌得厉害的鞋上,露出一双纯白的袜子。他全身有一种放荡的、光棍派头的时髦和一种嚣张的流氓气息,那是举世无双的无价之宝。
第一个发现匹克威克先生在旁边看着的,就是这位先生;因此他对那位西风霎霎眼睛,用嘲弄的庄重态度请他不要惊醒那位绅士。
“嗳呀,保佑这位绅士的诚实的心和灵魂!”西风说,他转过身来做出极端惊讶的样子:“这位绅士已经醒了。喂,莎士比亚!你好吗,先生?玛丽亚和撒拉怎么样,先生?还有家里那位亲爱的老太太呢,先生,——呃,先生?请你把我的问候附在你要寄去的第一个小包裹里好不好,先生,就说我早就想致敬了,只是怕在货车里打破了呵,先生?”
“不要用平常的礼貌来麻烦这位绅士,你没看见他急于要喝点什么东西吗?”长着络腮胡子的绅士带着开玩笑的神情说。“你为什么不问问这位绅士要喝哪一样呢?”
“嗳呀——要不是你提醒,我倒全忘了,”那一位答。“你要喝什么呢,先生?你要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先生?或者我可以推荐你喝啤酒,先生;或者,也许你高兴尝一尝黑啤酒吧,先生?允许我有这样的荣幸,让我替你把睡帽挂起来吧,先生。”
说着,发言者就一把从匹克威克先生头上抢去那件服饰用品,一霎眼之间就套上了那醉汉的头,醉汉呢,还是坚决相信他是在替一个人数很多的集会取乐,继续用难以复加的最忧郁的调子乱哼着滑稽歌。
用粗暴的手法从一个人的额头上夺走睡帽、并且戴到一个肮脏的不相识的人的头上,无论这事本身是多么美妙的诙谐勾当,却无疑是一种所谓的恶作剧。匹克威克先生对这件事的看法恰恰是如此,所以他丝毫不透露目的地,猛然跳下床来,给那西风当胸一拳,这一拳打得猛烈,使他失掉很大一部分有时带上他这名字的商品;[注]随后,夺回了睡帽;勇敢地把身体摆成一副防御姿态。
“喂,”匹克威克先生说,他由于激昂,也同样由于耗费了太多的力气而喘息着,“来吧——你们两个——你们两个都上来!”说过这一句大方的邀请话,这位可敬的绅士把他的捏紧的拳头抢了一圈,为的是显一显他的拳术来吓倒敌手们。
或许是匹克威克先生的非常出人意外的勇敢,或许是他跳下床来连头带脚扑向舞蹈家的那种微妙复杂的动作感动了他的敌手们吧。他们是感动了;因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