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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魏队长,你,我……我,你快坐,喝盅酒……”魏强的突然到来,真叫周大拿慌了神,他前言不答后语地忙朝炕下出溜。魏强左手一摆,说个:“你别动!”他连说:“是是是!”蜷腿抱膝,坐在原地方了。
“周先生,没想到你辜负了我们的希望!”魏强刚说到这,由于周大拿没想到魏强他们还住在范村,心情稍稍一沉静,便装作没事的样子,摸摸唇上的胡子“魏队长,你这话是从哪里说起?我真有点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
魏强心里暗暗骂道:“你他妈的真会装蒜!”面上并没有显出来,接着话碴说:“哪里说起?这个你心里明白。昨天晚上,一提减租减息,你是满口拥护、赞成,领头减;今天白日呢,你又满口抱怨、反对,领头免。在范村,你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你一作,大小地主、债主都效法起来,抗日政府的法令,就叫你们这样给破坏了。你……”周大拿一听,心里不由得直发毛,身子好像蹲在冰窖里。他越捉摸越害怕,他怕眼前拿武器的人带他走,他怕抗日政府处分他。他左思右想,想了个办法,就装疯卖傻地两手扇打起自己的脸,嘴里呜呜呜像刮风般地哭骂自己:“我混蛋,我不是人,怨我太看重‘利’字啦!我……”
“周先生,你这是干什么?”魏强很不满地质问他,眼里露出极讨厌的神色。
“咳呀,我作错事啦,没脸见你们哪,请原谅我吧!”周大拿在炕上跪趴着继续折腾。
“原谅你可以,抗日政府一向是宽大。但是宽大也有个边,那就是让一不让二。”周大拿听到这个,真像掉进阴沟又看到光亮的癞皮狗,慌忙从炕上爬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魏队长,原谅我这一遭,以后,我一定听政府的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就好。不过,减租减息的这口锅是你砸的,你还得动手锯起来!”魏强给他画了一条道。“现在你跟我到村边学堂里去一下,到那里跟人们说说你的错误,表明今后怎么办就行了!”
周大拿本心不愿意,又觉得不走这条道又不行,硬着头皮跟在魏强的身后来到学堂里。在这里他借昏暗的几盏灯光瞅了瞅,昨晚在他家开会的人们,今夜一个不漏地聚在这里。地主、债主们用责备的眼光盯望他,像是说:“都是你的过!”佃户、债户们轻蔑地瞥他两眼,像是说:“你白天的那殷神气呢?可还撒疯啊!”他谁也不敢瞅,低头挤到讲台跟前,冲汪霞强笑笑,又忙将脖梗儿缩进腔子里去。
“乡亲们,静一静。”魏强登在一只方凳子上,声不大但挺有力地喊了一句,呜呜囊襄的吵吵声,顿时沉落下去。“今天,到这里开会的恐怕都是昨夜参加减租减息的人们。为什么昨天减了租减了息,今天又把大家邀集来?这个,我们知道,大家知道,周敬之先生更知道。现在让周敬之先生给大家谈谈。”他跳下凳子,汪霞对周大拿低声的谈话已结束。几十年,从没在人前说过自己半个“不”字的周大拿,今天,要在这么一大堆熟人面前,在以往自己说一不二的佃户、债户面前,像个偷儿似的低头说软话,认罪赔不是,真是打心眼里不愿意。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胳膊腕叫人家攥住了,只得甘认倒霉。他厚着脸皮跳上凳子:“可是叫我说什么呢?我口是心非,领头破坏政府的法令,一心为自己,让贫乡亲吃亏,给魏队长、汪主任添麻烦……”
以往在范村一处吆唤,八方应声的周大拿,今天是锐气完全丢掉,威风完全灭绝,所谓摇不动的一杆大旗,就这样给砍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