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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的是潘信诚。
马慕韩没有和史步云商量商量,也没有和潘信诚交换意见,更没有告诉徐义德,兴盛纱厂就向中共上海市委申请公私合营。政府宣布十四家工厂实行公私合营,其中便有兴盛纱厂,兴盛纱厂已经签定了协议,正式合营,昨天开了公私合营大会。今天马慕韩请客,一方面和老朋友叙叙,一方面也有庆祝企业合营的意思。潘信诚对于马慕韩这个惊人举动,有一肚子牢骚。五反运动辰光,马慕韩在纺织染整加工组带头坦白,冲垮棉纺业的防线,潘信诚至今还有余痛;现在国家提出国家资本主义的问题,马慕韩又抢了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实在叫人寒心。马慕韩走到前面去了,史家和潘家也不好落后,无形之中加速了私营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的速度。潘家跟进吧,无论如何总落后了一步,人家总以为是受马家的影响。马家的影响?天晓得!潘家自有主张,从来不跟在别人的屁股后头转的。但是,晚了一步这个形势很难改变了。潘信诚本来不想来的,因为马慕韩亲自打了电话来,同时,他也想了解合营的情况,就答应来了。潘宏福听说兴盛已经批准了,心里怦怦直跳,不满意父亲老成持重,没有申请合营。他不敢直接提出意见,怕父亲骂他。他委婉曲折地说,如果通达纺织公司也申请合营的话,可能也是十四个厂里的一个,就不让兴盛纱厂专美于前了。现在申请还来的及,再迟,就更落后了。父亲不以为然,要潘宏福不要向马慕韩这些人学。马慕韩是公子哥儿,不是自己创业,不知道创业的艰难。他逞强好胜,只图虚名,一心想做官,出风头,把啥都忘记了,哪里知道他父亲当年怎么苦心经营,风里来雨里去,才挣下这份家业。他父亲指望他承继祖业,发扬光大,谁料到他双手捧出送人,而且是满不在乎,毫不心痛。真正是岂有此理。潘信诚说,如果他有这样的儿子,就是死了,在棺材里也要骂这个不肖的畜生!潘宏福说公私合营也不等于双手捧出送人,还有股息可拿哩!潘信诚啐了儿子一口:企业在自己手里好呢,还是在别人的手里好?那点股息算了啥!个人企业的利润可以全部上自己的荷包里!潘宏福不敢再往下说,潘信诚的气一时也消不掉。父子两个坐在汽车里,一句话也没说。潘宏福的席位正好排在潘信诚的紧右边,他见大家都站了起来,父亲稳稳地坐在那里不动,那叫马慕韩下不了台,便用左脚碰了碰父亲的右脚。潘信诚慢慢站了起来,左手按着桌子,右手颤抖地端起酒杯,笑嘻嘻地说:
“人老了,不中用了,连敬酒也落后了。”
“信老年纪比我大,”宋其文说,“精神可比我足。”
“这一阵也不行了。”
“来,来来,大家干一杯!”江菊霞举着酒杯向大家示意,然后给马慕韩的杯子碰了一下,说,“兴盛这次批准合营,等于中了头彩。慕韩兄,恭喜你!”
在一片恭喜声中,大家干了杯。
马慕韩今天特别兴奋,喝了一杯酒下去,更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他的棉纺业全业大联营的宏伟计划,在进行期间,遇到不可越过的暗礁,一是史家,一是潘家。史步云要江菊霞透露,由于处在工商联主任委员的地位,他的企业不好轻易联营,要看中共上海市委统战部的意见,彬彬有礼地关了门。潘信诚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是他那个条件:要等棉纺同业都同意了他才考虑,这是另一种方式拒绝。如果潘信诚赞成了,很多同业会跟进的,说不定史步云也会考虑。徐义德虽说答应了,但是并不积极,谁知道铁算盘在背后搞啥鬼名堂哩!宋其文要他和江菊霞筹划棉纺全业联营的事,两个人同床异梦,各有各的打算。江菊霞不但不帮忙,而且在拉同业要求公会出面领导,简直是自吹自擂。她想马慕韩抬她上台,那不是白日做梦吗?他看到困难重重,形势不妙。冯永祥又说已经有几家厂申请公私合营了。他一个人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