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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的家庭情况,知道是朱延年的妻子,都摇摇头,生怕沾惹上啥龌龊物事似的,远远地离开了。她碰了几个钉子,深深感到朱延年虽然死了,那狼藉的声名还给她带来很坏的影响。她要摆脱这个影响,不能再忍受这可耻的名义——朱延年这个败类的妻子。她到福佑药房找了童进,正巧叶积善也在,诉说最近的遭遇,向他们提出了这个问题。他们同情她的遭遇,但没有办法消除朱延年留下的恶劣的影响。她想了想,把蕴藏在心底很久的一个问题提了出来:
“我可不可以和延年离婚?”
叶积善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
“你开啥玩笑,死人能够复活吗?”
“我没有开玩笑。”她感到叶积善笑的奇怪,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你不开玩笑,我可没听见说过和死人离婚的事。”
“不能离吗?”她失望的眼光望着叶积善。
叶积善又问她:
“人死了,怎么离?”
“真不能离吗?”她用怀疑的眼光对着童进。
童进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发现马丽琳眼睛闪耀着从来没有见过的忧虑光芒。他认真地说:
“朱延年死了,你要和他离婚,可以到法院去了解。按照法律手续去办就行了。”
“离了婚,”叶积善说,“你愿意和谁结婚都可以。”
“我不想结婚。”她低下头去,好像有难言的隐痛。
“为啥要离婚呢?”
叶积善一问,她的脸绯红了。她没有啧声。半晌,她才说:
“朱延年为人你还不晓得吗?”
“那你早就该给他打离婚报告。……”
童进打断叶积善的话,说:
“离不离,啥辰光离,是她自家的事体,别人不必去过问。”
她听了这话,慢慢抬起头来,用感激的眼光望了童进一眼。她心上一个疙瘩总算解开了。
她办了离婚手续,好像卸下千斤重担,浑身轻松了,在人们面前可以毫不羞愧地走来走去,不再担心有人指着她的脊背骂朱延年了。
徐义德答应了朱瑞芳的要求,告诉梅佐贤,给马丽琳在沪江纱厂安排工作。梅佐贤交给人事科考虑去了。朱瑞芳不知道马丽琳办了离婚手续,兴冲冲地带着好消息来看马丽琳,对她说:“厂里答应给你找个工作。”
“那再好也没有了,早就巴望有个工作,好凭双手养活自己。”
“你别发愁,有我这个姐姐,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找不到事,你有啥困难,我能睁着眼睛望着吗?”
“你待我实在太好了,如同亲姐妹一样。”
“这没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不晓得将来怎么报答你才好。”
“你太见外了。别说你是我弟媳妇,就是我的街坊邻居,有啥困难,我也应该帮忙。你帮我的忙,我帮你的忙,都算不了啥。”
“我没啥好帮你的忙,今后全靠你帮忙了,实在过意不去。”
“你越说越远了。我娘家没有啥人了,哥哥给镇压了,嫂子和侄子在无锡乡下管制劳动,本来么,地主劳动五年,只要劳动的态度好,思想有进步,就可以摘掉地主的帽子。我那个侄子,有一股牛脾气,服软不服硬,越是管制劳动,越不好好劳动,和村里干部的关系也搞的不好,有个叫做汤富海的老找他的错。啥人大小没个错?现在地主好比臭狗屎,谁也看不顺眼,更容易找错。他到上海来看我,回到乡里特别注意他的行动,到现在还没摘掉地主帽子,又说他破坏合作化运动。可怜母子两个在乡下活受罪,不晓得熬到哪一天,才有出头的日子。在上海,延年过世后,你是我身上最最亲的人了。你的事,我能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