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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六
离仓库左边不远,是一幢红色的房屋,红色的墙,红的窗户,红的门,只是玻璃在闪闪发光。透过玻璃,借着外边路灯的光亮,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有一辆红色的车子和红色的长梯,车子上面放着一圈一圈帆布水龙袋,这是沪江纱厂自己的消防队,也是徐义德的精心设计。为了消灭可能发生的火灾,添置消防设备,而且放在锅炉房和仓库附近。他一看到红色的救火车便停了下来,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天空暗黝黝的。繁星仿佛失去光芒。从苏州河上吹来的秋风一阵紧似一阵。他身上感到有些凉丝丝的。他望着救火车,喃喃地说:
“救火车,救火车,你多大的火都可以救,可是革命的火你却救不了!你,你有啥用场?”
他绕了一大圈,感到有点疲乏了。他失望地离开消防队,慢慢回到厂长办公室里,推开所有窗户,向前看看,向后看看,恋恋不舍地轻轻叹息一声。脱去身上的衣服,他倒在行军床上睡了,像是睡在原棉和棉纱上一样,感到柔软而又舒适,他躺在床上,听着墙上挂钟有规律地发出嘀嗒嘀嗒的音响。
清花间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音响却没人听见,因为汤阿英率领的报喜队从细纱车间走过钢丝车间,向清花间前进。人没到,锣鼓声音已经到了清花间,大家都为这欢乐的声音吸引住了。郑兴发听到锣鼓声特别兴奋。他亲眼看着这个厂建成的。有了沪江纱厂,就有了郑兴发,沪江纱厂每个车间,每一部机器,他都熟悉。一听机器亲切的声音,他就知道啥地方该维修。只要有一天听不到亲切的机器声音,他就感到空虚,仿佛遗失了物事。他是沪江纱厂发展的目睹者,也是沪江纱厂工人血泪史的见证人,他看到许多许多年青力强的工人进厂,受徐义德他们重重剥削,身体慢慢坏下去,又看到许多许多身残体弱的工人出厂。过去,他看到工人低头进,低头出,现在又看到工人抬头进,抬头出。这个变化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现在比过去更爱护沪江纱厂了。可是他头发灰白了,脸上的皱纹深了,背有点驼了,眼睛却奕奕有神。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显明的烙印。依照劳动保护条例的规定,今天他该退休了。他看到清花间那些可爱的青工,想起细纱间和粗纱间那些和他混得厮熟的女工们,他舍不得离开。但到了退休的年龄又不得不离开这些年轻人。在离开以前,他要把工作做得更好,把他多年的经验和熟练的技术传授给清花间的年轻小伙子们。他听到锣鼓声,便高兴地大声嚷道:
“又有报喜队来了。大家准备鼓掌欢迎。”
他们今天已经招待过三四起报喜队。大家都有了经验,眼光望着钢丝车间。从那边首先进来的是郭彩娣,她手里捧着大红双喜字,欢快地跨进来。接着管秀芬她们进来了。管秀芬刚叫一声:“郑师傅,给你们报喜来了,”就给一阵噼噼啪啪的掌声淹没了。郑兴发站在和花机旁边,闪着炯炯的眼光,向他们招手。忽然,他眼睛一亮,一块雪白的长方形的牌子出现他的眼前,那上面写着十一个大字:上海公私合营沪江棉纺厂。他马上高兴地举起双手,一个劲鼓掌,两只腿也不知不觉地在地上跳了起来。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没有了,背也仿佛直了,一眨眼的工夫,他变得像青年一样的活跃,消逝了的青春的火焰又在他的心田上熊熊地燃烧起来了。他用两只手做成一个大圆圈,罩在嘴上,当话筒用,大声叫道:
“合营的招牌来了,你们快来看哟,合营的招牌来了!”
大家都围上来,这时候郑兴发才看到捧着合营招牌的是秦妈妈和汤阿英。
秦妈妈从余静那里知道车间的报喜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有的车间已经出发了。她就向梅佐贤和余静建议:把合营招牌交给车间报喜队抬着,在车间里走一趟。他们都同意,秦妈妈带着合营招牌,遇上汤阿英她们。汤阿英一见那块白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