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1976:唐山平了
人挥手拦车,要求运送伤员。
李云林对司机大吼:“赶快走!打电话要紧!”愤怒的人群对着红色救护车破口大骂,还有人拣起砖石瓦砾向他们砸过来。
他们应该经过了不少这样的人群,遭受了无数这样的辱骂和砸向救护车的石头。当市郊有人对他们喊:“快把伤员送到唐山”时,武装干事曹国成探出头来说:“嗨,唐山全平啦!房屋倒塌,哪儿还有什么医院?你们赶紧组织自救吧!”
车开过一个一个村庄,经过一片一片废墟,还有哭泣和无助的人群。他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寻找电话,但是,既然装有电话的房屋都已经变成了废墟,哪儿还能找到电话呢?
县委书记背着手枪在废墟上急得团团打转,他治下的城市化成一片焦土,而他身为父母官或者人民公仆,却对之无能为力;有人焦急地询问他们唐山的情况,因为他的家就在那遭逢不幸的城市;前来寻找震中的地震局的工作人员想要从他们嘴中获知唐山的灾难,后来一个人上了李玉林们的车,而另一位司机袁庆武则跟着地震地质大队的车返回唐山。
他们继续寻找着电话。一直找到了北京郊区。李云林试图从一家工厂找电话,这时工厂看门的大爷说:“还挂什么电话?有等电话的功夫,车就到了!”
红色救护车于是继续狂奔,开进北京城,鸣叫着警报器一路前行,不管是不是绿灯。
但是,去哪里?
车上的地震局工作人员建议去地震局。
“你们向中央报告需要多长时间?”
“回去整一份材料,有半天就差不多。”
“半天?那不比打电话还费事!上国务院!”李玉林大叫。
上国务院!这是一个矿务局工会干部所能做出的最大胆的决定,也是普通人一生中几乎没有机会去做的决定。
救护车开到了国务院接待站门口。李玉林穿上一件修车的破衣服,然后蹲在路边,用地上的雨水去洗手上的血——地震时,他从废墟里扒一个孩子出来,孩子母亲身上的血染得他双手鲜红。
四人被国务院接待站的军人领入了中南海紫光阁。政治局关于地震的紧急会议刚刚结束。李先念、陈锡联、陈永贵、纪登奎、吴桂贤和吴德正在对着地图讨论。
李玉林一张口就说:“首长啊,唐山全平啦!要赶快派军队、派矿山救护队、派医疗队。”
三位副总理走过来,一把抱住这位激动的唐山人,抱住他们多灾多难的人民。
唐山以空前惨烈的方式为1976年划上了浓厚的一笔。钱刚的中从唐山军分区抗震救灾材料中引用的一个例子,可以说明其惨烈程度。
“一辆卡车满载着伤员驶往玉田县。车子行走得十分困难,方向盘似乎不灵,车轮时而歪向左边,时而歪向右边;上坡时,冒着黑烟,半天爬不上去。车终于开到了玉田县城,伤员们一个一个被抬下车。这时有人招呼驾驶员下车休息,可是喊了半天没有回音。打开驾驶门,人们惊呆了:那个司机本是一个重伤员,头部被砸伤,肠子流出,左手骨折。当人们想把他扶下车时,发现他已伏在方向盘上死去,驾驶室满地是血。”
所有的政治人物都为之震惊不已,尽管他们中间很多人或许政见不和,或许正在为党内即将来临的角力或者忧心忡忡或者犹豫不决或者积蓄力量。一位从经历了大地震的人在回忆时说,幸存者们互相碰面,第一句话是:“同志,你说毛主席知道咱这儿地震吗?”
那天凌晨,毛泽东服完安眠药,像往常一样入睡。尽管他治下的国家发生了如此惨痛的灾难。中央办公厅的汪东兴来看过这位建国之父后,也没有叫醒他,告诉他他的人民在经受怎样的磨难。而此时距离他离开人世,不到两个月。
直到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