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秦城监狱的6601号犯人
又一场演过之后,他再也不来了。
向我问话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二三人,其中有一位姓段的,是平山县人。他说:他从未接触和处理过像我这样一级的干部问题,“今天居然出面审查你一一师哲,实在,实在……”。
就这样度过了二三年,同样的话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实在无话可说了。有一次我自己提出问题,我说:“我们已经谈了很多,谈了很长时间,但一直未触及我在苏联的十五年,如果你们对这方面有什么问题,请提出来,我愿意澄清。”此人不敢表态,立即跑到楼下去打电话请示,一去两个多小时,转回来时则说:“今天没时间了,下次再谈吧。”我明白了,他们同我谈话的范围是康生划定的,他们绝不敢越雷池一步,而康生对在苏联的一段是忌讳的(其原因见《我所了解的康生》一文)。
过了若干天,一个上午,此人又来了。显然我要谈的问题,对康生是个威胁,他自己做贼心虚,不敢让我谈。经过策划,重新限定了范围,再把他派来,而来者却以为他掌握了新武器,神气十足地来同我搏斗了。可惜他只不过是主子的传声筒,他提的问题是:要我交代毛泽东同斯大林的来往关系。我问道:“是谈毛泽东和斯大林个人之间的关系?两党之间的关系?还是两国政府之间的关系?而且是涉及到哪些问题和哪个时期的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还是我国新政权成立之后?”他不能回答,只是含糊他说:“关于毛主席这方面的情况。”我又问他:“是谁提出、谁委托你们谈这个问题的?”他狂妄地回答说:“审查干部对谁都一样,对谁的问题都可以查问的。”我说:“你错了。不是对任何人、任何事你们都有权力、有资格审查的?”这话激怒了他,他跳起来,恶狠狠地说:“我们有权审查任何人!”于是我要求他拿出中央的特别决定,而决定必须明确写清:“中央责成师哲彻底交代毛泽东同斯大林、苏联之间的关系问题。”我说:“只要中央正式作出这样的决定,我自然交代一切。”于是他们骂我“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不听从上级”等等。我也毫不示弱,便同他们对骂起来,骂累了,他们走了。
他们用的是神经战,而我取得了主动权。对骂之后他们一连五六天不照面。我也只好等待,并准备着对付可能来自任何一个方面的攻击。
那两位终于又露面了,他们出现在我的面前时,一改过去那种凶神恶煞的狰狞面目,而是笑嘻嘻地向我问好,问我的健康、饮食、起居等情况,闭口不谈实质性的问题。难道我需要这些虚性假意吗?我需要的是解决问题!所以我实在忍不住了,便主动提出要谈。他们问我要谈什么?我已经意识到上次的搏斗,我取得了胜利,索性再将他一军。于是我说,“就谈你们上次提出的毛主席在外事方面的事情。”他们连忙声时:“不谈那个问题了,此后再也不谈涉及到那方面的事情了。”我心里又好笑,又悲哀:可怜的无知的人啊,你们只能盲目地充当别人的棍棒!
高墙之内形形色色
1966年初,我被转移到太安候街二十几号,此处也是一个独院。在这里,他们只来过一次,而且仅仅是来看看我,问我有什么要求,健康状况如何等等。
在这里住了不到半年,又把我转送到学院胡同,这里是公安部一位干部住家的后院,前后相通。在这里住了不到两个月(即1966年下半年,“文革”席卷全国之际,不过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便被送进了秦城监狱,后来听说这是当时任公安部部长的谢富治的决定。
在秦城,我的编号是6601(即1966年第1号犯人)。这时,监狱里关押的人确实很少,许多楼房都空着。安排我的那幢大楼里空荡荡的,大约连我只有三名犯人。房间里的窗子离地面一人多高,这就是从远处看到的一排排小洞洞中的一个。